地牢的潮气裹着铁锈味钻进林小满鼻腔时,吕仲文正被两个狱卒按在条凳上。
他青黑的脸上还沾着昨夜打斗的血渍,见她进来,突然扯着嗓子笑:"林大人又来审我?
不如直接砍了——反正有人会给我收尸。"
林小满没接话。
她接过阿蛮递来的木盘,三碗汤色泽各异的汤剂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这是她改良的"三碗汤测谎法":苦汤含吐真草,甜汤浸迷心散,清汤最普通——人在生死关头的选择,往往比供词更真。
"选吧。"她推过木盘。
吕仲文的瞳孔缩了缩。
他盯着苦汤翻涌的浮沫,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最右边的清汤。
瓷碗碰着条凳发出脆响,他仰头饮尽,嘴角沾着水渍:"我吕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何须这些歪门邪道?"
林小满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三息过去,五息过去——突然,吕仲文的肩膀开始抽搐。
他抓着条凳的指节泛白,嘴角渗出黑血:"你、你下......"
"住口!"林小满反手扣住他手腕。
她摸向他后颈,那里已经起了成片的紫斑——不是测谎汤的反应。"阿蛮!
叫苏老九来!"
老医正掀开门帘时,吕仲文的抽搐已弱得像风中残烛。
苏老九捏起他唇角的残液,凑到鼻尖嗅了嗅,又用银针挑了点在瓷片上灼烧。
焦糊味里浮起丝甜腥,他瞳孔骤缩:"慢性毒粉,混在汤里看不出来。"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
地牢通风口漏下的月光里,她看见吕仲文的眼尾在抖。
这人昨夜还在冷笑自己是棋子,此刻却像条被抽了骨的蛇:"救......我......"
"谁下的毒?"她压着他肩膀,"你说过有真正的主子,是谁?"
吕仲文的手指突然攥住她袖口。
他的呼吸带着血泡声,每个字都像从碎玻璃里挤出来:"安王......是我唯一效忠的人......"话音未落,他的手重重垂落,眼底最后一丝光也散了。
林小满盯着他青灰的脸,耳中嗡鸣。
安王——先帝最年长的庶子,自新帝登基便称病不出的那位。
她摸出怀里的拓本,北疆兵力图的拓印还带着地窖的霉味,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备马。"她对阿蛮说,"去皇宫。"
御书房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
萧景珩捏着林小满呈递的毒粉样本,指节泛白。
案头的北疆地图被他捏出折痕:"安王?
朕记得他去年中秋还上折子说要捐田修庙。"
"他捐的田,恰在金粟盟的盐道旁。"林小满将吕仲文的供词推过去,"还有地窖里的兵力图,御印是仿造的,但仿得太像——像到能让有心人以为是陛下授意。"
萧景珩突然站起。
他的龙纹暗纹在烛火下起伏,像头被惊醒的兽:"封锁安王府周边。"他对门外的暗卫道,"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林小满离开皇宫时,东墙已泛起鱼肚白。
她拐去谢府,正撞见谢明渊在翻一沓旧信。
信纸上的墨痕有些发脆,他抬头时眼底有血丝:"谢家旧部在藏书楼找到的。
安王八年前曾给谢幽冥写过信,说'寒骨散的方子,孤可以帮你弄来'。"
"谢幽冥?"林小满想起那个早逝的谢家旁支,"他当年是被大伯派去监视明渊的?"
"是。"谢明渊将信推给她,"信里还说,'待北疆有变,孤与你共分天下'。"
与此同时,大理寺的偏厅里,柳如眉的绣春刀挑开最后一本账册。
她的手指停在某页,瞳孔微缩——金粟盟的银钱流水里,竟有三笔汇向北狄边境的"马商"。
她摸出怀里的北狄商队名录,对着烛火比对,突然拍案:"这是北狄密谍的暗桩!"
林小满听完所有线索时,北疆的秋意正漫过城墙。
她站在药田边,看荞麦浪翻涌如金,突然笑了:"陛下,臣有个主意。"
三日后,北疆药材大会的告示贴满城门。
林小满在会场上宣布:"陛下欲在北疆建皇家药库,专收赤焰草、雪狼花这些稀罕药材。"她注意到台下人群里有个戴斗笠的身影,手指在腰间紧了紧。
月上中天时,药库外的芦苇荡沙沙作响。
林小满握着针灸包藏在廊柱后,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斗笠男掀开斗笠,露出安王阴鸷的脸:"林大人好算计,用皇家药库引本王来。"
"您不是喜欢当棋手么?"林小满反手甩出银针,"今日,该臣执子了。"
银针擦着安王耳际钉入廊柱。
谢明渊的身影从房梁跃下,长剑抵住安王咽喉:"王爷的密信,臣替您收着。"
安王的脸瞬间惨白。
他望着围上来的大理寺差役,突然嘶笑:"你以为抓了本王就完了?
朝堂上......"
"住口。"林小满扣住他肩井穴,"你说得对,我不该惹你。"她的声音像北疆的雪水,"但我更不该放过你。"
远处高台上,谢明渊展开刚收到的密令。
萧景珩的字迹力透纸背:"即日起,北疆诸事,悉听林安抚处置。"他抬眼望向药库方向,见林小满正将安王押上囚车,月光落她发间,像落了层霜。
而此刻的京城,安王府的偏院里,一个灰衣仆从正将最后一叠账本投入火盆。
火星溅起时,他望着北疆方向扯了扯嘴角:"安王倒了,可这朝堂上的线......哪是砍得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