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灭得太突然,林小满的指尖还沾着自己的血,那抹黏腻顺着指缝往下淌,混着珊瑚针上的毒,正往胳膊里钻。
她听见谢明渊喊她名字时,尾音都在发颤——这是她头回听见他这么慌。
"我在这儿。"她咬着牙应了一声,左手摸索着去够腰间的火折子,右手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攥住。
谢明渊的掌心烫得惊人,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摸,摸到小臂上的针孔时,他倒抽了口冷气:"青鳞蛇毒?"
"先点上火。"林小满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影主死了,但她说的话..."
火折子"噗"地炸开幽蓝火苗。
阿鲁汗不知何时已摸黑点燃了供桌上的蜡烛,暖黄光晕里,影主赫连婉仰躺在地,嘴角还挂着黑血,可那双眼却没合上,眼尾上挑的弧度像在笑。
林小满的匕首尖还抵着她锁骨,此时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颤——不,是她自己在抖,毒已经开始窜了。
"封锁出口。"林小满松开谢明渊的手,踉跄着去推密室石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额角沁出冷汗,却仍从袖中摸出炭笔和皱巴巴的纸:"把影脉秘典给我。"
谢明渊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册子,封皮还带着他体温。
林小满翻到"蛇形图谱"那页,炭笔在纸上快速描摹赫连婉臂上的胎记——青灰色,盘蛇状,和图谱上影主标记分毫不差。
可当她翻到下一页时,纸页间突然掉出块火漆印,暗红蜡块上压着半枚蛇纹,底下隐约能看见"双生"两个小字。
"替身?"谢明渊凑过来,指节叩了叩那页纸,"影脉惯会养死士,或许她只是其中一个。"
林小满的炭笔停在半空。
她想起方才赫连婉毒发前的笑,那笑意里没有绝望,倒像是...解脱。"去寺里搜。"她扯下腰间的丝帕,胡乱缠住胳膊上的伤口,"韩立,带两个人查偏殿;阿鲁汗,盯着后墙——影主不可能单枪匹马。"
韩立应了声,精铁匕首往靴筒里一插,掀开门帘出去了。
他的脚步声还没走远,外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林小满扶着石桌抬头,正看见韩立拖着个小沙弥踉跄进来,那沙弥后颈有块红肿,显然被打晕了。
"这小子藏在香积厨的米缸里。"韩立把沙弥往地上一放,从他怀里摸出个绣着蛇纹的香囊,"里头装的粉,和密室铜炉里的味一样。"
林小满捏着香囊凑到鼻端。
逆息香的焦苦混着点甜腥,和方才的梦魇散不同,更清冽些。
她突然想起什么,扬声喊:"李七娘!"
李七娘是北疆来的稳婆,却跟着林小满学了两年辨毒。
她掀帘进来时,鬓角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寺外赶回来的。
接过香囊后,她用指甲挑出点粉末,放在舌尖抿了抿,瞳孔猛地一缩:"梦魇散的改良版,加了龙脑和蝉蜕。"她抬头看林小满,"这方子...像宫里御药房的路子。"
林小满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
御药房,谢明渊的大伯谢崇山当年管过;影主赫连婉,曾是御药房医官——这两条线突然在她脑子里串成了团乱麻。"影主不是一个人。"她轻声说,目光扫过地上的赫连婉,"她背后有人。"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喊杀声。
林小满掀开门帘的瞬间,看见山道上窜起十多道黑影,个个蒙着面,手里的刀泛着冷光。
阿鲁汗的短刀已经出鞘,正和两个黑衣人缠斗,刀光相撞迸出火星。
韩立骂了句,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砸过去,烛台砸中一人肩头,那人闷哼着后退,可下一秒又有三个人从他身后扑上来。
"他们冲赫连婉来的。"谢明渊站在林小满身侧,声音沉得像块铁,"看他们的刀路,是影脉的'蛇形阵'?
不,比影脉狠。"他顿了顿,"是灭口。"
林小满盯着黑衣人攻向密室的方向,突然抓住谢明渊的手腕:"去拿赫连婉的玉佩。"
等他们挤回密室时,赫连婉的尸体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林小满跪在地上,从她衣襟里摸出块羊脂玉佩,背面刻着半枚龙纹——模糊的,像是被刀刮过,却还能看出五爪的轮廓。
"京郊驿站。"林小满的指甲掐进玉佩里,"三年前,我替萧景珩送药,见过御药房掌事的令牌,也是这种龙纹。"她抬头看谢明渊,"赫连婉是棋子,下棋的人在御药房。"
谢明渊的手指抚过龙纹,突然笑了:"所以你要去御药房?"
"不能回京。"林小满把玉佩塞进怀里,"御药房的人要是知道我们抓了赫连婉,早该来灭口了。
可他们现在才动手..."她看向山道上的混战,"调虎离山。"
撤离是在三更天。
黑衣人被阿鲁汗带人缠住,林小满裹着谢明渊的外袍,跟着队伍摸黑下了山。
山道上结着薄霜,她走得慢,谢明渊就扶着她,指尖始终搭在她腕脉上——毒还在窜,心跳快得像擂鼓。
"前面有人。"韩立突然压低声音。
林小满眯起眼。
月光下,道旁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灰衣老仆,手里提着盏白纸灯笼,灯面上画着株药草。
他看见林小满,立刻躬身:"林安抚使,我家主人让我送药来。"
"谁的主人?"谢明渊挡在林小满身前。
老仆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又摸出封信。
信皮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晕染,落款是"周怀礼"——废太子,死了八年的人。
林小满的手在抖。
她拆开信,里面的字力透纸背:"若见此信,说明我布下的第二线已启动...真正的敌人,是那位从未现身的'圣手郎中'。"信末盖着枚铃铛印,铜铃形状,和她外祖父手札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圣手郎中..."林小满念出这个名字,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抬头时,老仆已经不见了,只有那盏白纸灯笼还立在槐树下,火光被风吹得摇晃,像双眨着的眼。
谢明渊接过信,借着月光看了眼,又抬头看她:"要回京城?"
林小满握紧那封信,望向远处京城方向。
御药房的红墙黄瓦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她想起赫连婉臂上的胎记,想起老仆留下的铃铛印,想起信里的"圣手郎中"——所有线索都指向那里。
"明天。"她轻声说,"以'进贡新药材'的名义。"
山道上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几片枯叶打在她脸上。
林小满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又摸了摸那封旧信,嘴角慢慢勾起来。
真正的影主,藏得再深又如何?
她倒要看看,这局棋,是谁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