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将谢明渊的字条攥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棂外的更鼓声敲过三更，她却半点睡意也无——青霜巷那枚带断魂草汁的银针还插在妆匣里，针尖的暗紫像团化不开的毒。
"夫人，"小桃端着药盏掀帘进来，烛火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晃了晃，"老爷说您近日总做噩梦，让厨房煨了安神汤。"
林小满接过药盏，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突然想起谢明渊昨日递纸条时的反常。
他素日写字端方，末尾那个墨点分明是笔锋急顿，像被什么惊到。
她垂眸看茶汤里晃动的灯影，轻声道："明日去药市，你同韩掌柜说，就说我查到青鸾的人在黑市买断魂草，连货单都拿到了。"
小桃的手一抖，药盏险些落地："夫人，这...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要的就是惊。"林小满将药盏推回案上，茶汤溅在谢明渊的字条边缘，晕开一片淡墨，"他们昨日敢在青霜巷动手，今日便敢来堵嘴。"
第二日未时，西市药市的喧闹裹着药材香漫进巷口。
林小满刚在韩记药铺坐下，便见个穿月白宫装的小宫女捧着锦盒进来。
宫女的耳坠是碎玉串的，走动时叮咚作响："谢夫人，奴婢是长春宫陆女官的旧识，陆女官说您从前在寒石村救过她表妹，特让奴婢送东西来。"
锦盒打开的瞬间，林小满的瞳孔微缩——里面躺着半张信笺，墨迹未干："莫要插手不该管的事。"信下压着枚青玉佩，雕着振翅的青鸾，尾羽处有道极细的裂痕，与她昨日在青霜巷看到的刺客面纱纹路如出一辙。
"陆女官可还说了什么？"她指尖抵着案几，指甲几乎掐进木纹里。
宫女绞着帕子后退半步："就说...就说这玉佩是信物，夫人若想见她，戌时去青鸾庙后巷。"话音未落，她便福了福身，转身往人堆里钻，月白裙角扫过药铺的木门槛，带起一片陈皮香。
林小满捏着玉佩走到廊下，阳光透过廊角的葡萄架落在玉面上，裂痕里渗出极淡的朱砂——是血沁。
她摸出袖中那根断魂草银针，对着光比对，银针尾端的刻痕竟与玉佩裂痕严丝合缝。
"是同一个人。"身后传来谢明渊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到了药铺后巷，玄色官服沾着星点泥渍，"我让周慎查过陆婉儿的履历，她三年前才入宫，可这玉佩的雕工是前隋旧制。"
林小满将玉佩塞进他掌心："今晚戌时，青鸾庙。"
谢明渊的指腹擦过玉佩裂痕，突然攥紧拳头："我让苏老九在庙外接应，你别单独进去。"
"我要的就是单独。"林小满解下腰间的银针囊，将外祖父留下的毒经残页裹在里面，"他们要的是灭口，不是杀人——否则昨日那针不会只划我肩头。"
戌时三刻，青鸾庙的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响。
林小满缩在庙后老槐的阴影里，看陆婉儿扶着个黑衣男子从侧门溜出来。
男子的靴子沾着宫墙的青灰，腰间悬着半块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日后早朝，"男子压低声音，"你设法让陛下准北疆驻军南下，剩下的事我来办。"
陆婉儿的面纱被风掀起，下巴上那颗朱砂痣赫然入目——正是青霜巷的刺客！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看着她将半卷密信塞进男子怀里。
等两人走远，她贴着墙根摸进侧门，案上的烛火还在跳，半块未燃尽的信笺压在香炉下。
"北疆驻军...调防..."她快速将信笺内容默记，指尖触到案角的香灰，突然听见庙外传来苏老九的咳嗽——是约定的警示。
她抓过炭笔在账本背面速记，刚塞进袖中，便听见陆婉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在里面？"
林小满翻窗而出，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庙外的老槐下，谢明渊正扶着苏老九，老人的药篓里装着半袋朱砂，显然刚撒完追踪粉："那黑衣人的靴子沾了我配的荧光粉，明日天亮就能寻到踪迹。"
"先去大理寺。"林小满摸出速记的账本，"周慎说他能查到虎符来历。"
大理寺的偏厅燃着沉水香，周慎接过账本时，指节在烛火下投出晃动的影。
他翻开账页的动作很慢，目光扫过"北疆驻军""南下"几个字时，喉结动了动："夫人放心，明日我便去查虎符。"
林小满盯着他捏账本的右手——中指内侧有新鲜的墨渍，分明是刚写过字。
等她出了大理寺，借着街角的灯笼再看账本，速记的字迹边缘多了道极浅的压痕——有人用薄纸拓了内容。
"果然。"她将账本塞进谢明渊怀里，"去书房，把原信抄一份藏在《齐民要术》第三卷。"
谢明渊的书房还亮着灯，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林小满踮脚从书架顶层抽出《齐民要术》，书页间滑出张字条，她刚要捡，谢明渊突然按住她的手："别动。"
字条上的字秀雅清瘦："青鸾，已知你来。"
林小满的后颈泛起凉意，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茶水溅在字条边缘，晕开的墨迹里隐约能看见"王嬷嬷"三个字——那是柳如眉前日提过的，先帝身边的老宫人。
"夫人，"小桃举着烛台从门外进来，"柳娘子送来的蜜饯，说是王嬷嬷亲手做的..."
林小满盯着小桃手中的青瓷盘，蜜饯上沾着极淡的朱砂，与陆婉儿下巴的痣颜色一般无二。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将字条上的"王嬷嬷"三个字照得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