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马车碾过京城腊月的积雪时,车帘被北风卷起一角,露出她泛白的指节——那叠染着暗红血渍的绢帛正被她攥得发皱。
三日前在寒石村破庙,苏老九从老樟树洞掏出这卷血书时,说这是她外祖父临终前藏下的,“当年谢崇山为攀高枝,亲手将二皇子的密信塞进你外祖药箱,又买通狱卒逼他指认谢家通逆……”
乾清宫的鎏金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林小满跪在金砖上,看着龙案后的萧景珩将血书缓缓展开。
皇帝指尖的玄色龙纹护甲划过绢帛,当看到“谢崇山暗通太子,反水投诚”那行字时,他忽然顿住,指节在案上叩出极轻的闷响。
“原来如此……”萧景珩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谢家当年并非被污蔑,而是被自己人出卖。”他抬眼时,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你早猜到谢崇山有问题?”
“回陛下,”林小满喉间发紧,“在北疆时,谢明渊每月发作的寒骨散,药方里一味‘雪蚕’产自南诏。谢崇山任礼部尚书时,正管着与南诏的茶马互市。”她想起谢明渊毒发时浑身发抖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学生不敢妄断,直到在燕十三娘的铃铛里看见‘谢氏幽冥’四个字。”
殿外突然传来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比寻常侍卫重了三分。
林小满脊背一绷——这是她在北疆养成的警觉,任何异常响动都可能是影脉的刺杀。
“林大人好手段,”阴恻恻的男声从殿门处传来,“能让陛下为个流放罪臣的媳妇开夜门。”
林小满转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立在殿阶下,雪落在他肩头却融得极快,像是沾了某种避寒的药粉。
他相貌与谢明渊有三分相似,眼尾却挑得厉害,“我是谢幽冥,谢家二房遗子。”他笑起来时露出犬齿,“当年狱卒以为我断了气,拿草席裹去乱葬岗,倒让我捡了条命。”
萧景珩的手按在腰间玉螭纹剑上,“影脉的幕后主脑,竟是谢家余孽?”
“余孽?”谢幽冥嗤笑一声,抬步跨进殿内,玄色大氅扫过林小满脚边的金砖,“我父亲才是谢家真正的长子,谢明渊的父亲不过是庶出!”他突然逼近林小满,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你以为寒骨散只是要他命?我要谢家父子互相猜忌,兄弟反目,让这百年清誉的世家烂在泥里!”
林小满后退半步,后腰抵上龙案角。
她能闻到谢幽冥身上的腥气,像是长期浸在血里的味道。
“所以你借谢崇山的手构陷二皇子,又推谢家去北疆?”
“聪明。”谢幽冥从袖中摸出半枚铃铛,正是燕十三娘留下的那枚,“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交出你外祖父的毒经残页,我便放过谢明渊,放过整个谢家。”他的拇指摩挲着铃铛缺口,“否则……”
“你以为我要保的是谢家?”林小满突然从怀中抽出一卷地图,哗啦展开在龙案上。
烛火映着她泛红的眼尾,“错了,我要保的是整个北疆百姓。”她指尖点在地图上的“寒石村”,“这里的铁矿能铸兵器,药田能养十万边军。你费尽心机让谢家分裂,可那些跟着我种荞麦、制驱寒汤的村民,那些学针灸、挖梯田的妇人——”她抬头看向谢幽冥,“他们才是你永远掌控不了的力量。”
谢幽冥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那是林小满三年来走遍北疆画下的,从耐寒作物到矿脉走向,每一笔都浸着风雪。
“你……”他突然拔剑,玄铁剑刃映出林小满平静的脸,“你以为有皇帝护着你?”
林小满却笑了。
她从腰间摘下那枚悬壶铃,轻轻一按——这是她仿照铃医门暗号改制的铜铃,内置机关,按动时会发出极细的蜂鸣。
“谢公子可知,铃医门虽散,可当年跟着我外祖父走乡串户的老药农,现在都在东郊废弃的铃医旧馆晒药材?”
谢幽冥的剑尖停在离她咽喉三寸处。
殿外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吆喝:“张叔,你拿的火把别碰着药篓!”“李婶,守住后墙!”
林小满望着谢幽冥骤变的脸色,将悬壶铃攥进手心。
铜铃表面的刻痕硌着她的掌纹,像极了北疆寒夜里,那些村民举着火把帮她挖抗寒窖时,掌心磨出的茧。
“你输了,”她轻声说,“因为你从来不懂,人心比毒经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