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铃医旧馆的破窗被夜风吹得哐当作响,林小满将最后一笔朱砂填进伪造的解方,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你这是拿自己当饵。”苏老九的旱烟杆敲了敲桌角,烟锅里的火星子落进药渣堆,腾起一缕苦香,“当年你外祖父被人追着砍断三根肋骨,就是因为手里有半本毒经。谢幽冥要这东西,能把整个京城翻过来。”
林小满将泛黄的纸页对着月光,看朱砂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这是用曼陀罗汁调的,遇水即溶,和真残页上的褪色痕迹分毫不差。
“他要的从来不是解方,是谢家的命。”她指尖抚过纸背的暗纹,那是用针挑出的细孔,“可他不知道,我等的就是他信以为真。”
窗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鸦鸣。
林小满将假解方塞进腰间暗袋,动作带起袖角,露出腕间新结的薄茧——是前日教村妇们编竹篓时磨的。
苏老九的旱烟突然灭了,他眯眼看向院外:“来了。”
月光被乌云遮住的刹那,旧馆的青瓦上响起瓦片碎裂声。
林小满退到墙角,看着玄色身影从房梁跃下,燕十三娘的银铃先一步撞进耳膜,叮铃铃的脆响里裹着淬毒的细针。
“林娘子好手段。”燕十三娘的面纱被夜风吹起一角,露出左眼下方的朱砂痣,“能让三十个老药农扮成护院,连我影脉的探子都骗了。”她的手按在腰间铃铛上,“可惜——”
“可惜火油比铃铛重。”林小满突然拍手。
院外传来陶罐碎裂的闷响,阿蛮的粗嗓门混着烟火气炸开来:“点火!”
火舌顺着墙根的油线窜上屋檐,旧馆瞬间被橙红色吞没。
燕十三娘的银铃急响,细针却全扎进了预先挂好的草靶。
林小满借着烟雾摸到廊柱后,袖中银针飞出,精准点中左边第三个杀手的肩井穴——那是影脉特有的缠头布,她在北疆见过三次。
“撤!”谢幽冥的声音像淬了冰,玄色大氅破烟而出,手中长剑挑开林小满刺向他膻中的银针,“你以为这点烟火就能困我?”
林小满后退两步,踩碎脚边的药碾子。
药香混着焦味涌进鼻腔,她望着谢幽冥眼底的红血丝——这是连服七日催情散的症状,影脉为了今夜的行动,怕是把他的毒也压不住了。
“谢公子急什么?”她故意露出腰间暗袋的一角,“解方就在这里,你不亲自拿?”
谢幽冥的剑刃擦过她耳垂,割下一缕头发。
林小满顺势栽倒,暗袋里的假解方滑落在地。
谢明渊的身影从梁上扑下,玄色官袍在火光里翻卷如鸦,他的手快得像北疆的鹰,在谢幽冥捡起纸页的瞬间,用真解方完成了替换。
“明渊?”林小满撑着墙站起,指尖掐进掌心——这是他们在北疆雪夜里对过的暗号,三掐为“得手”。
谢幽冥展开纸页的动作顿住,月光刚好穿透烟雾,照在他手臂的刀疤上。
林小满摸出错金匕首,刀锋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你以为这道疤是当年谢崇山救你留下的?”
匕首划开玄色衣袖的声音很轻,却让谢幽冥的瞳孔缩成针尖。
那道从肩到肘的旧疤,此刻正泛着青紫色——和林小满前日在谢崇山墓碑下发现的血书,记载的“养子臂间青斑”分毫不差。
“你父亲……根本不是谢家人。”林小满的声音比刀锋更冷,“谢崇山当年为了夺嫡,从乱葬岗捡了个婴孩,骗你娘说是庶子。你以为在谢家翻云覆雨,不过是给外姓人当枪使。”
谢幽冥的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臂上的青斑,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苏老九的旱烟杆点中他后颈大椎穴,影脉第一高手就这么软倒在焦土上。
火势渐弱,旧馆的残垣里飘起焦糊的药味。
林小满蹲下身,替谢幽冥合上睁大的双眼——他眉心的红痣还在,和谢明渊书房里那幅谢老太爷的画像,没有半分相似。
“该去问问他,”她转头看向谢明渊,后者正将真解方小心收进怀里,官袍上还沾着火星烧出的洞,“当年是谁在谢父酒中下了那杯毒。”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了。
大理寺的暗卫从断墙后现身,为首的提着灯笼,灯纸上“慎”字被火光映得发亮。
林小满望着那盏灯,忽然想起新帝前日说的话:“周慎审案,最会挖人心底的泥。”
谢幽冥的睫毛动了动,在昏迷前最后一刻,他听见林小满轻声说:“你输了,因为你从来没见过,被药香喂大的百姓,能有多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