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窗外那影动了一下
执灯2025-10-21 16:252,302

  晨雾漫进医堂院子时,乌兰朵的药勺"当啷"掉进碗里。

  她盯着林小满床沿的窗纸,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昨夜还对着毒经残页的血影,此刻竟又往床头移了三寸,恰好与昏迷的林小满侧躺的方向对齐。

  淡红色的痕迹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窗纸上蜿蜒成半枚月牙,连褶皱处的细纹都与林大夫常穿的蓝布衫纹路重叠。

  "柳婶!

  柳婶!"她抓着药碗的手直抖,连外衫都顾不上披,赤着脚就往隔壁院跑。

  篱笆上的霜花沾在裤脚,冰得她小腿发疼,可那疼意反让她更清醒——这不是第一次了,从上个月白根开始往窗纸上爬血线起,每回村民有要紧事商量,窗影就会动。

  柳氏正蹲在灶前添柴,听见叫声慌忙起身,沾了灰的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咋了?

  小朵你这脸色——"话没说完就被拽着往医堂跑。

  两人凑到窗前时,晨雾正顺着窗缝往里钻,血影在雾气里忽明忽暗。

  柳氏从怀里摸出个铜筒,那是林小满用竹筒和碎镜片做的"虫眼镜",专看药材纹理的。

  她眯着眼对准窗纸,瞳孔猛地一缩:"血丝在动!"

  乌兰朵凑近去看,果然见那细如发丝的血线正沿着窗纸的纤维缓缓游走,像是被什么牵着走。

  她突然想起昨日赵三娘在祠堂宣布"血印立府"时的场景——周哑婆第一个按了血印,王二嫂举着绣针冲在最前,刘铁柱挤在人群里喊"好",连最胆小的韩家媳妇都踮着脚往前凑。

  "路径...和昨日人群走动的轨迹一样!"她倒抽一口凉气,指尖几乎戳到窗纸,"柳婶你看,这一段绕了个弯,是不是对应铁柱挤开王二嫂的位置?"

  柳氏放下虫眼镜,目光落在床榻上闭目的林小满。

  她喉头动了动,声音发哑:"她不是在听,是在记。"

  乌兰朵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想起林大夫刚到寒石村时,总拿着炭笔在墙上画田垄图;后来村民学记账,她蹲在桌前手把手教;再后来建医堂,她跪在泥地里和大家一起搬砖。

  原来那些沾着泥点的脚印,那些被磨破的指节,都变成了窗纸上的血丝,变成了白根里的脉络,变成了...

  "她的意识在借咱们的行动活着。"她突然笑了,抬手抹掉眼泪,"每回咱们做集体决策,她就在写自己。"

  柳氏没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日头升到半竿子高时,村口传来铜锣响。

  赵三娘正蹲在晒谷场核对秋粮账册,听见动静抬头,就见两匹枣红马驮着青呢小轿往村里来,轿帘上绣的云纹被风吹得翻卷,露出"工部"二字。

  她把算盘往怀里一揣,扯着嗓子喊:"王二嫂!

  收了晒席!

  刘铁柱!

  把民兵矛子竖村口!"

  不多时,晒谷场围了二十来号人,有扛着锄头的,有抱着纺车的,连韩家媳妇都揣着绣绷来了。

  青呢轿停在晒谷场中央,一个穿绯色官服的胖子掀帘下来,腰间的玉牌撞得叮当响:"哪个是赵里正?"

  "民妇赵三娘。"赵三娘往前一步,算盘珠子在掌心磕出轻响,"官爷有话直说。"

  胖子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封皮的公文,甩得哗啦响:"奉圣谕,北疆自治试典仅限三年,今年起每年验印。

  另,尔等所立'共治碑'内容有悖礼制,着即磨除。"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韩家媳妇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刘铁柱的锄头往土里一杵,震得土块乱飞。

  赵三娘却没接公文,只朝身后招了招手。

  三个抱着账本的女子走出来,将《水脉清册》《民兵轮值簿》《公粮收支账》依次摊开,晒谷场上顿时铺了半亩地的纸页。

  "官爷要验印,我们有账。"赵三娘弯腰拾起一本《水脉清册》,指腹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墨痕,"从去年春修水渠到今秋挖塘,每笔工分、每升粮米都记着,按的都是血印。"她又翻开另一本《民兵轮值簿》,"要查兵,我们有轮值表;要查粮,我们有收支册。"

  胖子的脸涨成猪肝色:"本使说的是礼制——"

  "官爷说碑悖礼,我们有律。"赵三娘打断他,从怀里摸出一本旧书,封皮已经磨得起毛,"这是韩教习辑的《大胤边州旧例》,贞观十二年,陇西民自立约碑,天子赐金覆之。"她把书往胖子面前一递,"我们没要金,只要官爷别磨字。"

  胖子的手指在书页上抖了抖,突然拔高声音:"那是前朝旧例!"

  "前朝旧例也是大胤律。"赵三娘冷笑,"官爷若要磨碑,先请把陇西的赐金碑也磨了,再去宗人府查查,当今圣上可还认贞观的律?"

  晒谷场静得能听见风过麦茬的沙沙声。

  胖子的玉牌还在撞,可那响声突然就弱了,像被谁掐住了脖子。

  他瞪了赵三娘好一会儿,突然甩袖上轿:"本使...本使回府再议!"

  马蹄声渐远时,王二嫂冲地上啐了口唾沫:"官老爷也不过如此!"

  刘铁柱挠着头笑:"赵嫂子,你那旧例书从哪翻出来的?"

  "韩教习昨晚送来的。"赵三娘摸着算盘珠子,目光扫过满地的账册,"他说,礼是敬人,不是跪人。"

  月上柳梢头时,乌兰朵又回到医堂。

  她把灰墨板轻轻放在林小满掌心,那是块巴掌大的石板,表面磨得极光滑。

  窗上的血影在月光里更清晰了,连指尖的弧度都能辨出——像是有人虚虚悬在那里,要提笔写字。

  子时三刻,乌兰朵的眼皮直打架,正想趴桌打个盹,就见窗上的血影动了。

  那影子缓缓抬起手,在虚空中划了一道竖线——正是林小满教大家写"民"字时的第一笔。

  乌兰朵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盯着林小满的手,见那苍白的指尖在灰墨板上微微一颤,竟真的跟着动了!

  "你要教我们...自己写'民'字吗?"她哽咽着,把脸贴在床头的陶罐上。

  林小满的掌心还是凉的,可白根的新络在她手底下轻轻颤,像是在应她的话。

  与此同时,村塾里的韩守拙放下笔,望着刚誊抄的新条文发怔。

  他明明要写的是"公粮分配",笔尖却不受控地写下"民权非赐,乃争而得"八个字。

  墨迹未干,窗外突然起了阵小风,吹得窗纸簌簌响。

  他抬头望去,月光里有团影子,像极了林小满往日倚窗的模样,手中似握着支笔。

  韩守拙笑了,他把那八个字补进《北疆律讲义》卷首,吹灭油灯。

  黑暗中,窗外的影子仍未消散,仿佛正俯身看着他写的字,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

  后半夜起了雾。

  乌兰朵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床头的陶罐壁上凝了层细雾,像有人对着罐子轻轻呵了口气。

  她伸手去摸,雾珠顺着指缝滑下来,凉丝丝的,倒像是...谁的眼泪。

继续阅读:第四百零二章 她划那一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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