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她划那一竖的时候
执灯2025-10-21 14:151,657

  乌兰朵是被窗纸漏进的晨光刺醒的。

  她揉着发涩的眼皮坐起,目光刚扫过床头,整个人便如被雷击——那只粗陶药罐不知何时转了方向,原本对着墙的一侧此刻正对着窗,陶壁内侧凝满细密的雾珠,像撒了层碎银。

  她赤脚下地,鞋都顾不上穿,指尖轻轻碰了碰陶壁。

  原以为该是晨雾的凉,却触到一片温热,像有人把罐子捂在怀里焐了整夜。

  雾珠被她的指腹压出细小的涟漪,波纹从指根向四周荡开,在陶壁上漫成不规则的圆。

  "白根?"她轻声唤了句,凑近些看。

  那株从林小满掌心长出来的白络果然蜷在罐底,青白色的茎须缩成团,倒像是条眠着的小蛇。

  乌兰朵突然想起医堂里那本《边地异植录》,上面说极灵的药草会"承人气而生",可她从未想过,这白根承的会是...

  她转身翻出木柜最底层的"气脉测纸"——那是林小满教她用桦树皮浸了朱砂水制的,专用来测药气走向。

  纸刚覆上罐口,朱砂便像被风吹动的沙,在纸背洇出极淡的痕迹。

  乌兰朵屏住呼吸揭开纸,看见上面浮着个"民"字,横平竖直,最后一笔的捺角还带着微微的顿势,和林小满在灰墨板上写的分毫不差。

  "师父..."她的喉咙突然发紧,指尖抚过纸上的字迹,"你不是说要等我能独自扎百会穴才走么?"

  陶壁的雾气还在缓缓流动,像在应她的话。

  乌兰朵突然想起昨夜林小满掌心的温度——比前几日暖了些,虽然还是凉,却不再是浸骨的寒。

  她跪下来,额头轻轻抵在陶罐上,听见自己的声音闷在陶壁里:"你不在床,在纸间,在田里,在...在每个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对不对?"

  村头的老钟敲了七下时,赵三娘的影子投在了医堂门口。

  她手里提着个桐木匣,粗布裙角沾着晨露,发间插的银簪是寒石村新打的样式,刻着荞麦花。

  "我要走了。"她把木匣放在供着林小满灰墨板的案上,"明日卯时的马队,去京城参加边政听证。"

  乌兰朵倒了碗热麦茶递过去:"刘铁柱说要送你到镇口,王二嫂蒸了二十个枣馍,说京城的馍馍没枣香。"

  赵三娘接过茶盏,却没喝。

  她望着案上的灰墨板,那上面还留着林小满教大家写"民"字时的痕迹,第一笔竖,第二笔横,像两截被风刮断的树枝,却又稳稳支在那里。

  "我昨夜跪在这里,想求她给句话。"她的手指摩挲着木匣的铜扣,"可乌兰朵,你知道么?

  当我摸到这灰墨板上的划痕时,突然明白她不会再给遗言了。"

  她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张薄纸。

  第一张写着"指纹入土":"凡边民开垦荒田,需在田契按指印为凭,县吏不得私改亩数";第二张是"边地民议所":"每州选三老一,可列席州衙月会,议税赋、议河渠、议兵粮";第三张画着苦藜的图谱:"此草汁可解寒骨散余毒,宜入太医院典"。

  "这是她教的简写体系。"赵三娘用指甲在"民"字的横上轻轻一勾,"她教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抄她的话,是为了让我们能写自己的话。"

  夜来得格外早。

  赵三娘的马队出村时,天边还剩最后一线橘红。

  乌兰朵抱着陶罐坐在林小满床前,看月光慢慢爬上窗棂。

  忽然,陶壁的雾气又浓了。

  这次不是细珠,而是凝成一缕轻烟,从罐口袅袅升起,在半空打了个旋儿,竟朝案上的炭笔飘去。

  乌兰朵盯着那缕烟,见它像条无形的线,轻轻缠住炭笔的笔杆,慢慢往上提——炭笔悬在半空,笔尖对着灰墨板,像有人要写字。

  "小满?"她轻声唤,声音发颤。

  床上传来极轻的响动。

  乌兰朵猛地转头,看见林小满的唇角微微翘了翘,右手食指在空中虚虚一点,像是按下什么看不见的印。

  那缕烟突然散作星子,炭笔"啪"地落回案上,在灰墨板上划出道浅痕——正是"民"字的最后一笔捺。

  窗外忽然响起芦苇哨的声音。

  第一声从共治碑方向传来,清越悠长;第二声是东头李老汉的院子,带着破锣似的哑;第三声、第四声...七八个村子的哨声此起彼伏,像涨潮的水,漫过寒石村的每道田埂。

  乌兰朵抱着陶罐走到窗边,月光里,共治碑的影子拉得老长。

  碑上"北疆共治约"六个字被磨得发亮,那是这三年来每个村民按手印时,掌心的温度焐出来的。

  后半夜的雾比前晚更浓了。

  乌兰朵守在床前,看着陶罐里的雾气慢慢漫上来,在罐口聚成一团,隐隐约约有了笔锋的形状。

  她伸手摸了摸林小满的掌心,这次不是凉,是温的,像春寒里晒过太阳的石头。

  "师父,"她对着雾气轻声说,"明天该教'国'字了吧?"

  陶罐里的雾气轻轻晃了晃,像是应了。

继续阅读:第四百零三章 罐子冒气那晚没人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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