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意瑶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她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毕竟重活一世教会了她很多，害人的人为了脱罪，那可是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
见她似乎不相信的样子，杜若伸手一指她的女儿，哭道：“若不是因为清白有瑕，我的小卉何至于这个岁数还没有嫁人呐！”
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毁了她女儿的一生，也同样毁了她的一生。
宁意瑶冷静的看着杜若，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很冷漠的问：“李氏给了你多少银子。”
杜若吸了吸鼻子，回答说：“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并一盒子首饰。”
“银票呢？”
“一张用来脱了籍，另外一张也兑成了银子。”
“首饰呢？”宁意瑶继续问。
“典当了，不值几个钱，统共不到三十两，我用典当首饰的银子和剩余的五十银票，买了这个院子，又开了这个茶摊，平日里小卉就在隔壁家洗衣裳，我经营茶摊，也够勉强度日了。”
宁意瑶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面前的女人是否真的恨李金桂。
李金桂找人毁了她女儿的清白，按理说她应当恨之入骨才是，可她后半生的安逸和指望，又都是来源于李金桂，若不是李金桂收买了她，她这会儿恐怕还在大户人家靠伺候人为生。
“你不恨她吗？”
杜若悲催的冷笑一声：“恨，我怎能不恨？小卉吃过的苦，我恨不能让她的女儿也尝尝！可我这些年过的十分不容易，茶摊经营的不好，她给的银子也都花了个精光，女儿没有好归宿一直是我的心头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觉得自己的女儿悲惨，那你就可以害人了吗？”宁意瑶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夹杂着一些理解，更多的却还是痛恨：“与恶人为伍，这种行为注定你这一辈子都会不好过！”
“我知道错了，我早就后悔了！可我没有办法啊！”杜若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磕头求饶：“求求您了宁姑娘，我害了您的母亲，这事我认，但小卉真的是无辜的啊！您怎么处置我都成，求求您放过我的女儿！”
若不是当时直接给小卉下了毒，恐怕这件事杜若是打死也不会认的，但毒都已经下了，她不认那留给她的便是女儿的尸身，她不得不认。
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来讨自己的原谅，宁意瑶可不觉得自己那样善心大发。
于是她走向小卉，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扔到她的面前，又从樱桃的手里拿出了一截绳子，扔到了杜若的面前。
瓷瓶之中是几颗细小的黑色药丸，宁意瑶对杜若说：“这药丸会在两个时辰内生效，这两个时辰我的人会盯着你的女儿，若是你还没死，那你的女儿也不会继续活着了，听清楚了没？”
杜若有些惊恐的看了一眼那截绳子。
十几年前，她在宁意瑶的母亲孟氏身边伺候，那是当家夫人，她虽是伺候人的，却是孔老夫人正儿八经从娘家指派来的，也算是意气风发。
后来，她的女儿被侮辱，身子也落下残疾，胆小到看见男人就下意识想躲避，这种情况是绝对嫁不得人的。李金桂找到了她，向她坦白那件恶事是她找人做的，还说她若是不在孟氏的饮食中下毒，那她的女儿，接下来还会受到伤害，甚至于丧命。
若是她做了，那两张银票与首饰，便都是她的。
当初的选择，她几乎是没有思索便选择了后者，而如今的选择呢？
杜若伸手抓住了绳子，说道：“只要宁姑娘绕过小卉一命，我这条命，抵您母亲就是！”
杀人的滋味不好受。
宁意瑶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坐在院子里，夜里的风依旧不小，吹在脸上甚至划的人生疼，可她却十分淡定。
杀母仇人是被逼无奈，那就值得被原谅？
当年的杜若并非走投无路出此下策，小卉已经没了清白，何苦还被仇人李金桂拿捏？直接将此事告诉孟氏，再找孔家或是孟家保护住小卉，伺机向李金桂展开报复，这是完全行得通的。
可那两张银票打动了李金桂。
在女儿没了清白，嫁不得人后，她想的并非报仇，而是自己和女儿的下半生该靠什么活，于是她与仇人为伍，害死了一直善待她的大夫人孟氏。
樱桃在屋内盯着小卉吃下解药，杜若在另一个房间上了吊，宁意瑶与荔枝坐在院子中。荔枝忍不住问：“姑娘，知道了大夫人是被谁所害，那接下来您想怎么做？”
她指的并非杜若，而是那个真凶李金桂。
“当年母亲稀里糊涂没了命，这里头并非没有父亲的手笔，说他完全不知情，我可不信。”宁意瑶的右手轻轻转着左手腕子上的玉镯，似乎这样就可以给她带来平静一般：“有父亲维护着，我就动不得李金桂。”
荔枝叹了口气：“说起来李姨娘也就是个姨娘，可老爷偏偏这样宠着惯着。”
“那一天不会远，总有一天我会让李金桂付出代价。”
说完，樱桃从小卉的房间出来，到杜若上吊的房间看了一眼，说道：“姑娘，死透了。”
“这房子既然是杜氏买的，那就由她女儿继承吧，尸身咱们动不得，总要让她们母女再见一面。”宁意瑶起了身，扶着荔枝缓缓走出了杜若的院子。
跟在后头的樱桃，转过头深深看了那房间一眼。
适才在屋内，她眼睁睁看着小卉吃下解药，她问小卉：“你的母亲就要死了，你恨不恨我们姑娘？”
刚刚吃下的解药并没有很快见效，小卉依旧因为疼痛而动弹不得，樱桃便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一定是恨的，你母亲杀了她的母亲，是出于母性，是怕你再受到伤害，可她杀你的母亲，却纯是为了报复。”
小卉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樱桃在她的袖子里塞了一枚木牌，那是水云居的丫鬟出入尚书府正门的木牌。
“这是我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这一次，但我希望，你一次便成功，若是不成功，你也要记得是我帮的你，别大仇未报，还害了你的恩人。”
说罢，樱桃转身离开，去看了已经咽气的杜若，接着便和宁意瑶一起走了。
处置了杜若，为母亲报了一半的仇，宁意瑶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些，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她现在要做的，是把食肆开起来。
有了来自赵贵妃的银钱资助，有了尚书府的管家权，宁意瑶做起事来也方便了很多，直接租赁下了那处早就看中的院子，接下来便是买桌买椅，粉饰装扮。
盛南辞又来到了院子中，一进门便看见宁意瑶侧身对着他，正指挥着两个木匠干活。
“你为你的食肆取名字了吗？”盛南辞问道。
宁意瑶这才知道他来了，转过头去忍不住对他笑了一下，说道：“名字已经想好了，叫无辞怎么样？”
盛南辞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放在心上的宁姑娘开的食肆，名字会与他有关。
他忍不住又问：“为什么叫无辞居？”
街上的食肆酒馆，名字不是留仙居就是满月楼，要么便是客赞阁或者回味馆，虽然名字土了一些，但那听起来才算是正儿八经吃东西的地方吧？
无辞居这名字，听起来更像是卖诗词字画，或是古董文玩的清雅店。
宁意瑶深深望着他的眼，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得。
前世，她亲手用刀子捅伤了他，这是她最痛苦的事，两人双双咽气，虽是死在一起，却也是不辞而别。
今生，她只想恕罪，想和面前的少年有个好结局，没有不似而别，同样的，也没有那所谓的离别。
辞这个字，它存在的意义只是作为盛南辞的名字，而不是意味着离别。
最后，她轻笑了一下，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觉得好听，怎么，三皇子觉得不好听？”
“好听，自然是好听的，只是听起来并不像一个食肆的名字。”
那句‘你取的名字都好听’被盛南辞咽了下去。
“谁说吃饭的食肆就不能与雅致挨边儿了？”宁意瑶转过身去指给盛南辞看：“我打算让人再那儿栽一派竹子，竹子下种满兰花，那块地我打算开垦一番，种一些经常会用到的菜蔬，门外的匾额我也想好了，到时候字让你来提。”
盛南辞写字很好，这一点宁意瑶是知道的。
前世，盛樊廖多次与她抱怨，说盛南辞因为那笔字写得好，而受到了景炀帝的夸赞，明明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却能靠这笔字走进了景炀帝的眼里，可想而知有多扎盛樊廖的眼！
听说让他题字，盛南辞几乎是想都没想，当即便答应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儿备了笔墨，不如今儿就写了吧，正好匾额我已经差人做好取回来了。”
与院子里的景象相呼应的，是那匾额的左边底部，也满是竹子。
因为前世宁意瑶嫁到皇子府时，最有印象的便是盛南辞的院子里种满了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