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陛下。”李大人见事无望扭头去巴望着龙椅上的人。珍熙目光望去，霍衍光的眼里警告意味浓烈叫她无措，“其实丞相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件事就这么……这么定了吧。”
说完也不敢再去看李大人错愕又失望的表情，连忙对着郭元培使眼色，自个拎着宽袍衣袂哧溜跑走。郭元培没来得及阻拦，只得挥动拂尘，高呼：“退朝！”
朝刚退，宫女太监便被眼前一幕惊到。春花柳绿的庭院，游廊木台上一身帝王衣袍的珍熙慌乱奔跑，嫌弃外袍碍事索性边跑边脱，吓得路过的宫女齐齐跪地，目光盯着地面不敢高抬，须臾方要站起身便见丞相满面怒容大步而来。
天，到底发生何事！小宫女们瑟瑟靠在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珍熙跑回乾承殿时，锦瑟正在叠衣，见她一脸慌张忙问道：“怎么了？”
“快关门，快关门！”珍熙没直接回答，只跳脚高呼十分慌乱。锦瑟当即也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活去关门，只是门方掩上便被轰然推开，吓得她险些跌倒。
“爷。”锦瑟见来人忙垂首请安。
霍衍光没顾及她，语气里夹杂恼怒，“全都出去！”
满屋的宫女赶紧出去，关上殿门。珍熙直愣愣杵在原地，艰难吞咽口水望着面前面色不善的霍衍光，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紧张的背脊发热，鼻尖沁汗。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上，是锦瑟为她准备下朝要吃的糕点和羊奶，登时咧嘴笑得狗腿道：“丞相要不要吃点东西？”
话落也不等他反应，就抓了块枣糕递过去欲行“贿赂”。霍衍光太高，她踮脚高举手臂将枣糕抵在他嘴边，冷不丁手腕被他扣住。
他恰在怒火边缘，手里没有轻重捏的珍熙骨头发疼，倾身而下瞪她，“你这么赞同李承甫的意见，要不然把你剁成肉泥赐给那群难民？”
”不要！“珍熙大骇，连连摇头。
”那就给我闭嘴！“霍衍光低喝一声，加重手上的力度，”你只需要穿着这身衣服，坐在那把椅子上，端着天子的威仪就好。别的事，不准也不需要你来操心！听明白了吗？“
珍熙知道他不是吓唬人，因为那双黑眸里蕴满冰寒彻骨得冷意，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能令他名正言顺干预朝政大事的傀儡。因这件事，珍熙再也不敢随意开口，就算想要发表意见，也要看着他的眼色行事。
但通常，珍熙说得最多的便是，”就依丞相之言。“
初来宫廷时，她对任何事任何地方都感觉新鲜，久而久之才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且性命还揣在旁人手里。但珍熙是得过且过的脾性，除却每日个把时辰小心着霍衍光，其余的时间多数在吃喝玩乐，原本瘦干的身子也稍见圆润些。奏折不用她看，一般能到手的皆是霍衍光审阅过的，她只需拿笔轻轻一划，写上准允二字便可。锦瑟做的小吃很上口，珍熙总要吃上好多，闲暇捧着小书看。
“再高点，快接上！”
“踢高点，再高点—
嬉笑闹腾声在回廊外园传来，珍熙本挨着椅背将要睡着又被吵醒，好奇得循声而去。曼曼绿藤荫下，几个环髻宫女着绿衫围拢在一块踢毽子，那殷红的羽毛毽子在她们脚尖停顿又上抛，宫女们身姿曼妙，几个动作做的娇俏可人，那毽子仿佛是活得一个接着一个跳动在那些宫女脚尖。
“好！”最后一个收尾，毽子落在其中一人足尖，珍熙兴奋地鼓掌叫好。
宫女们一惊，纷纷跪下，“参见陛下。”
“快起来，你们继续。”珍熙笑着说，宫女们垂着脑袋面面相觑，始终不敢起身。她也无奈，只得上去捡起地上的毽子，拿手摸了摸羽毛放在掌心垫了垫，抛起抬脚学着样子踢起来。这游戏对珍熙而言有些生分，垫了三个就没接住。
连续这样，她有些气馁道：“你们都跪着，谁陪我玩踢毽子？”
宫女们心生疑虑，但不敢违背只得加入，教着她踢围着她踢，越玩越没距离索性开始玩起争抢。玩了足半个时辰，珍熙觉得后背冒汗没多余力气才恹恹往乾承殿去，一进殿就去倒茶喝，三两口凉茶灌入喉呛特别舒服。锦瑟不在，珍熙对着一旁掸尘的宫女吩咐倒些水来要沐浴。但没等热水来，玩耍后的疲倦席卷全身，珍熙觉得热扯松衣襟爬上床小歇。没睡多久就听到一声尖叫，珍熙赫然惊醒，便见那倒水的宫女捂着嘴拿手指着她，一脸惊讶。
“怎么？”珍熙疑惑，低头发现衣襟敞开里头裹胸显露无疑。那宫女原本见她睡得额头冒汗，好意去替他松襟。珍熙连忙拢住衣领，慌慌张张要下床去解释，宫女摇头往后退正要跑冷不丁撞上人。
没料到会在乾承殿遇见霍衍光，但宫女并未多想，只激动地禀报，“大人，这个人是女的，她不是陛下！”
边说边指着床榻上惊慌失措的元珍熙，霍衍光低睨她一眼，语气透着股寒意，“哦？”
珍熙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但知道倒霉的并不见得会是自己。果真，霍衍光一手绕到宫女脖颈后，手上用力摸到她的脊骨。珍熙只听到咔擦一声的细微响声，那宫女便瞪着眼歪歪往一边倒下。
从前虽然听说过霍衍光上过战场，武艺不凡，但至始至终没亲眼见过他杀人。她觉得巨大的畏惧掺着冷意一点点自脚底涌上头顶，前一刻还热得厉害的身子顷刻感觉发冷。珍熙上下牙齿打颤，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杀人！”
霍衍光一脚踢开宫女尸体，迈步靠近，凤眸里浸透戾气，唯独薄唇勾出抹弧度，“我征战四方扫荡敌寇，杀得人不计其数，你以为我说杀人是随便吓唬你的？”
他靠太近，近得都能闻到衣袖间淡淡的茶香。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心里这么阴毒。珍熙眼眶发红凝着他，拢在袖子里的手直哆嗦，良久她才勉强迫使嘴角裂开笑容，哈哈笑着说：“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不会让人寻到破绽。你不要靠这么近，我有些害怕你。”
这话令霍衍光笑意加深，直起身子。恰好锦瑟端着燕窝进来，余光扫到地上的宫女，面上略略惊讶又掩去恢复平常，将燕窝盅端放在桌上，笑着说：“陛下，你要吃的燕窝炖好了。”珍熙哪有心情吃燕窝，头皮发紧。
“去吧。”霍衍光抬了抬下巴。
她这才小心翼翼得动弹身子，光脚丫子塞鞋子里，擦肩经过霍衍光身边时，余光敏锐察觉他抬手，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跌坐在地。霍衍光皱眉，一脸莫名看她，“你干什么？”
珍熙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一片树叶，原是从她头顶拿走的。
“我，我腿软。”珍熙耳根子发红，吱呜。
锦瑟上来搀她，轻拍了拍她手示意安抚。她原本很喜欢吃燕窝的，现下在嘴里都觉得发苦，吃一勺抬眸看一眼对坐的霍衍光，如鲠在喉怎么都没法吞咽下去。锦瑟去处理尸体，殿内只剩下两人，气氛愈发寂静。
“之前去哪了？”霍衍光将指尖树叶丢在桌上。
她抿唇，“没去啊，就在院子里逛了逛。大人今天怎么来乾承殿了？”
珍熙是不知道，一个大臣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出入内庭后院？而且，不见还好每次一见，必然是要出事。见她停下不动，霍衍光轻抬下巴，示意她继续吃东西。珍熙乖巧听话一勺勺往嘴里送燕窝。
“这一份，加盖玺印。”霍衍光拿出一份卷轴，殷红墨底龙纹盘旋，是圣旨。
她接过展开，上头早已拟下内容，字体苍劲飞扬，大致意思是殷帝余孽残将归降，但霍衍光却意欲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