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抗令霍衍光十分不快，肚子里火气上冒却没发作。前一刻还血红暴戾的眼神下一秒收敛干净，让人错觉倒在地上的阿媛并非是他下的毒手。珍熙发蒙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整个人被拎着很不舒服。
“本官不杀傀儡的。”他突兀浅笑，却让人觉得发寒，“就算杀也要等没利用价值以后。”
他说话永远这么直白，不怕得罪人。但想想，这北燕谁敢动他呢。
手劲松开，珍熙如愿脚踏实地，心口却还起伏不定粗喘着气。殿内的宫女太监早就被吓得跪了一屋子，阿媛呜咽哀嚎始终没人去搀。火气上涌时她觉得脑子没听使唤，一股脑子冲动险些坏事。
幸亏霍衍光没掐死她，现下平息下来珍熙整个人虚得站不稳。
“就这一次机会，下次再敢这么说话闹脾气，就扔你下油锅。“霍衍光弯腰，边说一手轻拍她左脸，薄唇上翘形容像个温柔安抚任性小孩的大人。只有珍熙才能感觉到近距离下的威胁气息，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动作。
霍衍光说下油锅，就真的是下油锅，她从来不会当玩笑听。
见她木然僵傻的模样，霍衍光低笑出声，拂袖大步离开乾承殿。屋子里顿时传来众人松口气声，珍熙肩膀松散眼皮无力翻动几下，嘭一声跌倒在地。锦瑟慌忙上去搀她起来，掩袖替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了。”
郭公公尖着嗓子喊，“快传太医！”
阿媛的手太医医治后，被锦瑟勒令这些天不许靠近乾承殿。她虽然不甘心，但珍熙受惊生了场病缠绵床榻，没办法告状只好先消停段时间。苏贺月通医礼参与太医院的院士一并给她问诊，施过几次针热度才逐渐消退。
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病态的元珍熙，苏贺月收敛完银针不禁叹口气。她正做着不好的梦，满面痛苦，嘴巴里想要喊又没能喊，苏贺月凑近些才听清楚，喊的是“母亲”。伸手抓住她胡乱挥动的手，苏贺月的掌心温暖。
她这才松开眉结，气息稍见平缓。
“阿熙，别怕。”轻声安抚着，他一手抚于珍熙的额角替她撩拨几缕汗水打湿的碎发，面容真挚又坚定得告诉她，“我会保护你、保护北燕。”
一如许多年前，你护着我一样。
几服药硬灌下去总算见效，没多久珍熙就好多了。小小的庆淮令一事没想到霍衍光也能知道，没过多久传来消息称，原先委任的萧顺贪赃私运黑火领取回扣，被霍下令斩立决。顶替他的，是赵津龄。
她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嘴里的药汁更加苦涩。
虽然霍衍光宽恕她，但她很清楚那天离开时他有多生气，那只拎着她衣襟的手青筋鼓起。珍熙上朝，霍衍光却罢朝，已有多日未见，理由是身体抱恙。郭公公见缝插针，小声提点她，“可能丞相还在气头上。”
这是要她服软的意思。
“随他。”珍熙扁嘴装听不懂。郭公公还要进一步劝诫，被横飞过来的枕头击中脑袋。
她原本不想去丞相府的，但满朝大臣各个参见，跪在书房门外长长一排，嘴里像是提前预备好的，“恳请陛下请丞相上朝。”
真是笑话！
文武大臣竟然求着让自家陛下拉下脸，去求一个臣子！而且忠臣倒还算情有可原，可这个臣奸邪的厉害。她虽然心里不情不愿，最后还是没骨气得坐上马车直往相府而去。锦瑟扶他下来，一进府就瞧见门口堵着一帮子人。
云妙芝也在其中，掬礼恭迎，“民女见过陛下。”
“陛下万安。”涌在门口的朝臣弯腰行礼，可见早就有一批在这里请求了。珍熙被领着去往林院深处，一处精致阁楼，红栏白玉阶。楼上悬着一块匾额，字迹龙飞凤舞可推测主人性子跋扈张狂。
郭公公上去叩门，“丞相大人，陛下来了。”
屋门并未关相反大敞着，但没允许谁都不敢进去，就连妙芝都需得在外守候着。郭公公的话并未得到回应，珍熙垫着脚尖往里头张望，示意他再报一遍。郭公公提高嗓子，重复禀报，“丞相大人，陛下来了！”
“早些天爷受了些风寒倍感头疼，兴许身子还不爽快着。”妙芝端着一碗药上前，好意告知她。珍熙立时明白过来，伸手接过药碗，清了清嗓子朝里头喊，“爱卿，朕来给你送药了！”
说完也不等回音直接迈腿往里头闯。
里屋点着香，沁鼻舒坦。进去时要经过一长列小廊，廊下推门平移镂空梨花木雕刻四季花卉。门上悬着大把细帘，白玉流苏作缚。屋子很多间，却不知霍衍光在哪一间，她不厌其烦一间间推开进去，直至到最后一间才感觉到有暖意。
门推开，一面青竹翠鹂案屏风挡住里头风光。
屏风细纱柔和很清楚能看到正对方向有一半卧人影，珍熙抿了抿嘴巴，正要开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低沉黯哑嗓音，“你来做什么？”
话落就瞧见屏风边探出一颗小脑袋，笑得虚伪又奉承，“来给爱卿送药呀。”
珍熙捧着药进去，霍衍光正倚在软椅边，常服素衣青丝未束颇现妖娆，他半支着矮几一手握着卷书，膝上盖着条薄绒毯子。兴许真是伤寒的缘故，讲话时鼻音略重像是古琴末弦嗡声悠厚。
霍衍光望了眼桌上的药碗，讥讽道：“陛下亲自送药来？”
“当然，怎么怕朕下毒啊？你放心朕没这个胆子。”珍熙撇嘴凉凉回敬，他冷呵，“的确。”
握拳，珍熙握拳乘着他昂头一股脑喝药时，挑眉道：“下毒朕没胆，吐口水朕可能会做的。”
她如愿见到霍衍光吞咽药汁的喉结僵住，须臾不动声色淡定得继续喝完。将药碗搁在矮几上，霍衍光没直接理睬她，只是拿起一旁的白帕子擦拭指尖又摁在桌沿，淡淡勾唇睨她，“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