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霍衍光低头看她。
珍熙哈哈呼了两下气缓解舌苔上的麻疼,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什么事儿?”说完就想起,难道他觉得自己打搅他沐浴是有急事?慌忙摆手解释道:“没有事的,就是肚子饿想去厨房找些吃的,不小心到这来了。”
“出去。”霍衍光懒得同她再话唠,口气不善地打发。珍熙可不敢轻易招惹他,立马听话地往屋外跑,须臾梳着零散包子头的小脑袋扒着门栏又探回来,弱声道:“将军,我其实……迷路了。”
霍衍光难得好脾气地拎着元珍熙回西上苑。真的是拎,一手拽着她的后襟大步往外走,他人高一步顶上珍熙两步,故此整段路程她脑袋都缩在衣领里,脚尖沾着地飞速的小碎步。
锦瑟也在找她,见两人朝这边走,赶紧跪下,“奴婢没能及时发现公子不见,霍爷恕罪。”
“好生替她梳洗,今日有客。”霍衍光撒手,珍熙才感觉脚跟落地的踏实,弯腰去搀锦瑟起来。霍衍光将走又扭头过来,目光深黑浓重地盯着她,一字一句警示,“再敢乱跑,杀了你。”
元珍熙最禁不起吓,当即脑袋摇的像个波浪鼓。等霍衍光一走,锦瑟赶紧拉她进去准备。衣服是上好的苏杭绣,淡青色烟螺纹广袖,珍熙常年吃不好瘦得厉害,男装量身而制,穿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宽大。锦瑟替她束发时,珍熙问:“今天要见什么人?”
她笑笑,“苏参将,精医理擅谋略,卜得一手好卦。”
“原来是个半仙呀。”珍熙突来兴致,鹿眼亮晶晶的,须臾又耷拉下脑袋,担忧道:“锦瑟,要是发现我是女儿身会有事吗?”
仿若能感觉到她的不安,锦瑟安抚道:“别怕,有霍爷在不会有事。”
梳洗完,又喝盏羊奶就有小厮来请。珍熙局促不安地跟着仆人穿过垂花门去往正厅,亭外回廊里悬着几只沉香细木制成的鸟笼,画眉彩雀些许,在叽喳轻鸣。竹帘绿缨半垂、青花瓷盆栽景,错落摆放门扉露台边。厅门开着,三户对立。遥遥望去很清楚能看到里头坐着几个男人,先前引路的小厮加快步子上去通传:“公子到。”
屋内人闻言皆站起身子,各个都身形高大,给人无形压迫。珍熙拢在衣袖里的手发抖,稳住步子进去。只见那些魁梧硬汉皆垂首恭敬,对她半礼。霍衍光坐在中央高座,偏头示意珍熙靠着他坐下。珍熙突觉他亲切,加快步子落座。婢女提壶上茶,杯盏轻碰声里,有一打破沉寂,笑出来,“总将果然不负众望,把流落民间的公子恪找到!”
“这次可算出师有名,很快便可挥军北上,杀了那殷帝老贼!”
“定要将其头颅高悬城门。”
“
如是这般的议论,霍衍光只抿唇笑并未参与,抬手掩盖喝下一口茶后才将目光投向左侧第一座,始终不发一言的蓝衣男子身上,“苏参将有何见教?”
男子轻笑,“时机未到。”
很轻柔缓和的嗓音,珍熙本瞌睡虫上脑,闻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过去。是个面若冠玉,温柔谦雅的公子样,细白的颈项,淡且漂亮的褐瞳,薄唇永远蕴着抹笑,令人猜不透彻。他仿若能感觉到珍熙的偷瞄,望过来眼里都是和善的笑意。珍熙心头咯噔一下,赶紧窘迫地垂下眼皮。耳边有其余将领的怒喝声,“参将此言难道这战不打了吗!”
“这战要打,不过需得再多等七日。”苏贺月说这话时,颇有深意地看向霍衍光。
黑眸低敛,霍衍光唇角笑意愈盛,端着茶指节修长有力,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杯身,“七天就七天,依参将之言。”
底下将领有反对的,抓耳挠腮地不爽快,但奈何霍衍光已然决定只得作罢。几人又讨论起如何部署后卫,对于珍熙而言完全听不懂,都是打啊杀啊的,多听脑袋发疼。索性低垂着脑袋,阖眼小歇。等会议接近尾声,霍衍光在听各将领报备最近几次征讨情况以及损兵折将数量时,一记不响但也不轻地呼噜声令在场人惊到。
“嘭—沉重的杯盏落案声惊动四下,珍熙赫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睡着,怯生生抬眸便见左手边的案几上,霍衍光的茶盏在案,茶水溅起几滴于桌面。她不敢再往上抬去瞧他什么表情,猜也猜的出定然是非常不好看得凶煞。目光触及座下宾客,皆数无奈摇头,唯独那个苏参将一如既往地温柔浅笑,反而眼底趣味更甚。
“想必多日劳顿,公子该是累了。”苏贺月瞧出她的尴尬,笑着出声缓和。
救星!珍熙眼里发光感激地凝着他,连连点头,顺势点给一旁的霍衍光瞧。后者冷眼瞪她,眼尾筋络微跳,“看来是真累了,既然如此,大家便先各自离去。”
满屋宾客得令起身,作揖告辞。珍熙也跟着摸出去,本还在后怕会被叫住没想到是自己多虑。厅堂里清冷下来,始终站在霍衍光身旁的将尉踱步往前望着元珍熙走远的背影,有些担忧得开口:“这样的人,真的能当君主,承袭大业吗?”
霍衍光不说话,指尖摩挲着手里一串殷红佛珠,这反倒令段敏有些心浮气躁,“就不怕坏了大事?”
“哼,不过是个傀儡。”霍衍光鼻尖逸出声冷笑,既然要这天下必然要先牵稳人心,一上来就坐拥皇位实在名不正言不顺,这北燕终究是元姓。段敏会意不再多话,悄然退居身后。
诚如那日宾客所言,七日之后,霍衍光亲率兵甲出征讨伐商阳。元珍熙在这段时日里也不清闲,霍衍光不知哪找来个礼教公公,专心教导各种帝王礼仪和男子该有的仪态、走姿。这公公生的慈眉善目,教起东西一点不含糊,凶煞的厉害比之霍衍光有过之而无不及。成日憋在霍府委实折腾人,珍熙练完一天的礼教趴在廊下吃点心。
隔着花园瞧见锦瑟捧着一锦盒,自外廊进来。
“什么好东西?”珍熙支着脑袋问她,人呀,一闲就好奇。
锦瑟屈膝跪在软垫,将手里的锦盒递给她,“苏参将方差人送来给公子的。”
“送我的?”一听是给她,当即也不客套接过就打开。里头放着一件黑玉木制成的东西和一张小字条,字条上隽秀八字:“玲珑小物,望解寂乏。”那黑玉木制成的东西,块块成形搭建成另一个小小方盒,需得专心思考如何抽离其中一块才能展开里头的令一木方盒,如此反复下去。珍熙解了几次,透过木缝能瞧见里头最小的锦盒,但每一关都好解唯独最后一道防线怎么也解不开。
吃饭睡觉就连如厕都要带着,就是没能打开最后的关卡。锦瑟替她斟茶,笑着说:“这是木阁锁,每一关如同一小阁,每一阁虚设相应的难度。这最后一关才是主要,想必最里头该是他要送的东西,却也不想公子这么快就得到这样东西。”
“想送又不想我这么快拿到?这要是我一辈子都解不开,这里头的东西岂非一辈子也得不到?”元珍熙呜呼哀哉,往后仰躺下来两手揉着太阳穴,只觉得眼睛发酸的厉害。
“公子也可以直接讨教参将。”锦瑟无奈摇头,替她出谋划策。
元珍熙立马来了精神,“对呀,这是个方法。”
因存了这层想法,元珍熙格外关注最近的局势动态。苏贺月是早霍衍光一天赶去商阳的,也知道霍衍光的军队挥军北上,攻破瑶关,生敲碎商阳城最后一道防线。斩下殷帝主将孙战首级,直捣皇城。这捷报传来没几天,就有人上门来接元珍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