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云妙芝正来西上苑送衣食,望着面前垂首恭敬的几个护卫,疑惑道:“敢问诸位,是奉谁的意思,要接公子去往何处?”
“我等是奉苏参将之命,接公子恪去商阳。”为首的侍卫话落还不忘将一枚腰佩呈举上来。云妙芝朝着婢女使了眼色,婢女上去接过递给她。珍熙凑上去瞧,很漂亮的一块玉,陈色温润白腻,尾端系着锦蓝流苏。
“确是苏先生的贴身之物。”云妙芝弯唇,将玉递归。又对着珍熙道:“那让锦瑟把路上该用到的东西都收拾好,我再多派几员护卫相送,你一个人不知世道深浅终归叫人担心。”
“多谢云姑娘!”珍熙欢喜道谢,心里激动万分。总算要离开这个发闷的府邸去外头走走,这么想着整个人欢喜的像个即将要被放出去的小鸟,扑腾着翅膀好不快活。锦瑟办事牢靠,把可能会派上用场的东西全都准备齐全,府外早有一辆墨顶软轿马车等候,车驾和后头皆数有护卫确保安全。马车自霍府出来后驶出羚阳,一路还算安稳,珍熙继续摆弄木阁锁吃着兜里的蜜饯。
倒是锦瑟最先发现异样,撩起车帘张望几下,又快速放下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了?”珍熙奇怪。
锦瑟眼珠转悠会儿,凑上她的耳朵小声说:“这不是去商阳城的路,恐有变故。”话落没等珍熙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就见锦瑟哎呀一声叫起来,接着撩帘对着外头的护卫道:“各位大哥先将马车停下,公子身子不适需要去方便。”
“我没想……”珍熙皱眉奇怪,后两字被锦瑟一记眼色生咽回去。果然马车停驻,锦瑟举止一般搀着她下车,形容分外关切地扶着珍熙往马车外不远的树林走去。起初还是极慢的步子,随后锦瑟搀着她愈走愈快,等身后传来呼唤声,锦瑟突然自袖子里抽出把匕首,委实吓了她一跳,“你干嘛!”
“跑!”所有的事发生在一刹那,锦瑟喝出这句话顺势就将她一把往前推,只身提着匕首往回冲。元珍熙被推得踉跄,回头才赫然发现云妙芝派的护卫正和来接她去商阳的护卫打起来,有人突出重围策马朝着珍熙这边狂奔而来,她这才意识到危险仓惶逃跑。锦瑟的匕首割断马腿筋,马儿嘶鸣倒下上头的人轰然滚地,却丝毫不放弃地掷出手里的长戟。
那人原本就离珍熙不远,长戟掷出使了几重力道,珍熙在奔跑里感觉到右胳膊上剧痛,发现长戟掷偏但擦破她整个胳膊,登时鲜血溢出。珍熙本就生性胆怯,这下吓得一股脑跌坐在地,却又挣扎着狗爬起来,腿软没几步又倒下。索性她跌得频繁,爬得也够快,速度地冲入树林里。但手臂上的血愈来愈多,着实吓坏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额角冷汗涔涔。
“我要死了。”珍熙呢喃着,觉得整个人发虚。
没走几步跌倒,满地的枯叶发出窸窣脆响,珍熙捂着手臂愣愣望着被树木遮掩的小半边天际,难过地呜咽:“我不要当什么皇帝,我宁愿在哀民村,吃不饱穿不暖,起码……没人杀……哥哥也不会死。”
手上的血丝毫不见收敛,被擦破的口子很大翻着肉,血液争先恐后往外冒。珍熙想了想坐起身子往四周搜寻,好久才发现一个烂树根和一个废弃大坑洞。那坑洞估摸从前是猎户用来抓捕野兽的。她颤巍巍走过去,刨开上头掩盖的枯草枝叶,打量会儿整个人躺进去,正好。
又找了块木头,手指沾血写了歪歪扭扭五字:元珍熙之墓。
然后将木头竖在坑洞边,重新躺会洞里,拿枯草枝叶一点点盖在身上。想着,自己很快就要流血而亡,那群刺客倘若追来要杀,起码还能死在坑里,立了墓碑才不算无主孤魂。
等脸上也盖上枯叶,珍熙阖眼静待死亡。
只是没一会儿,就有响动,那是有人走来鞋履碾碎枯叶枝藤的声音。珍熙咬唇,这么快就来了?没死的时候再挨刀肯定很疼,这么想着突觉脚踝上一紧,接着惊呼一声被整个人毫无防备得拉出土坑。
“元珍熙之墓?你倒会此地无银三百两。”头顶上传来的是一道熟悉地冷笑声,诧然抬头果然对上霍衍光低睨的目光,瞳仁里透露出无奈得鄙夷。从前她觉得霍衍光特别恐怖,现下却觉得没来由的亲切,不禁鼻头发酸,“将军……”
“谁教得你这蠢法子,把自己埋了?”霍衍光弯下身子,抬手食指弯起重重敲上她的额头。元珍熙揉了揉额头,一把上去抱住他的腿,像只溺水被救的小兽,浑身抖地瑟瑟,语气哽咽,“我突然觉得你特别亲切,这辈子最想见到的,就是你……”
霍衍光呼吸一紧,垂眸落在她颤巍巍的背脊上,又瞧见那胳膊上止不住的血,眉结蹙起。索性蹲下身子将珍熙推远些,一手捏住她的衣袂,撕拉一声扯下大块布料。
“你……”珍熙惊诧,往后退。
这才刚说委婉不害臊的话,霍衍光就猴急了?!
霍衍光没给她逃跑的准备,也不管手劲轻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手法娴熟地替她将伤口包扎,暂且缓解血再流出。整个过程,他始终板着脸,丝毫不见半点情绪,珍熙偷瞄他几眼,才吱唔道:“一般不是该扯自己的衣服,给女子包扎吗?”
他哼笑,“我不想穿破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