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洵武在外头低声,“车马备好,可以启程了。”
傅辞渊拂袖,长衫如锦,硬净如玉,与卫筠阳那断了一条腿而微微佝偻起的背影形成了强烈对比。
“既没有异议,那么从现在开始起,委屈卫少爷留在营中了。”
傅辞渊跨上马车,驶离外营。
苏念盈眼底满是倾慕,半晌才记起要搀起卫筠阳:“表哥,你为什么非要来外营当职?舅母还一直要我多看着你。”
口吻里不少埋怨,卫家主母强势又嘴毒,要是让她知道放任断腿的卫筠阳跑来做什么小杂役,估计也没她好果子吃。
况且彭城外营和卫家有过节,苏念盈一路吃了多少冷眼嘲讽。
“你还怪起我来了?”卫筠阳一改方才的低眉顺首,眼中露出凶光,“别忘记你在彭城的地位是谁给你的!?”
要不因为苏念盈是卫筵的外甥女,轮得到和那些贵女千金们平起平坐吗。
卫筠阳突如其来的凶戾叫苏念盈肩头一颤。
男人这才放柔了眼神,僵硬安抚:“我若是留在外营,你大可以借着我的名义来营中看你的心上人,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否则,你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见的到傅辞渊?!”
这话还真戳中她了。
傅辞渊拒人千里,就算在彭城行馆也近身不了,唯独让那温杳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念盈后槽牙紧绷,她吃了不少亏!
这么一想,到觉得主意还不错,况且卫筠阳家中消沉数月,突然有了这份心,在舅母面前她也可以说自己尽了力的照顾。
傅辞渊的马车驶离营地,洵武欲言又止:“主子,卫少爷可不像是个忍气吞声的。”
今日傅辞渊故意激怒他,他却宁可当缩头乌龟。
必定有因。
小世子指尖拨弄着狗子荷包,满目了然。
“就等彭城收网,猜猜,能钓到什么大鱼。”
……
彭城在骄阳之后,迎来了四五天的连日大雨。
街上人烟稀少,许多铺子索性也不开张了,乍眼瞧去竟觉有些萧条荒凉。
温杳这几日却天天往外跑,连薛太君都拦不住。
夏菡这会就陪同着自家小姐坐在马车中。
“小姐,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去城西送药。”她忍不住发问。
“我托陈大夫帮了个忙,自然也要替他做点事。”
城西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甚至蔓延的很快,从无人关注到转眼爆发,闹的半个彭城人心惶惶。
“可那些人根本就不领情的,他们不想要什么药材,只想要神水。”发病者甚至倒掉了他们认为毫无效果的汤药,拜求着大祭司再多赐予些神水。
每次出门,武国侯府女眷们担心的问东问西,夏菡害怕自个儿瞒不下去。
如果这是个传染病,万一——万一小姐也染上了,那可怎么办!
她见到过重病未愈的伤患,手脚上生满了可怖的疙瘩,背后爬满的样子和水沟里的蛤蟆没什么两样,夏菡一想到浑身都发软。
“您不该再去城西了,外头风言风语的,都说这病治不好,不少医馆都自保闭门了……尤其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马车被拦截下了。
外头大雨淋漓。
温杳掀开帘角却发现,这街道不知何竖起了栅栏,明明昨日还没有呢。
“这是怎么回事?”
拦马的是几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卫兵。
“城西病况蔓延到城南,今早长史府下令,拦断了西北通街的大道,禁止随意出入。”
夏菡下意识的:“有那么严重吗?”
“如今城西一片病倒了近百人好不了,你说严不严重!”那守卫凶神恶煞地。
温杳沉吟:“可长史府并没有下病灾通告也没有说是传染症,若非传染,为何要封锁而不是抓紧救治?”
总不能让那些病人求着神佛,自生自灭吧。
“啰啰嗦嗦!长史府下了命令就照做,哪那么多话,这儿不许走!赶紧掉头!”他们不耐烦的提着大刀拉紧了蓑衣,满面都是雨水。
温杳眼见是过不去了,闭上锦幕:“去卫府。”
卫筵因为身体抱恙一直都在家中办公,她倒是想去拜访一下,问问这彭城究竟怎么了?
可两人来到卫家府邸,却见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连卫筠阳也不在府中。
“奴婢听说卫少爷如今在外营任职呢。”
温杳有些意外,卫筠阳居然会主动去找傅辞渊,以他那种小人心性,委曲求全必有所图!
“卫长史不是病了大半个月吗,你见过老爹卧榻不起,儿子却巴巴跑去外营不理不睬的吗?”
夏菡有些恍然大悟:“小姐,那这卫家是……”
“咱们先去趟城门看看。”
雨水打的道旁枝叶噼啪作响。
一路上温杳都掀着帘角观察,行人稀少,店铺萧条,数日下来哪里还有原本热闹繁华的场面。
唯独看到几队行色匆匆的人马,都是萨巫教祭祀的教徒,真是比巡逻的卫队都勤快!
温杳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城门兵马的巡逻卫队,她似乎已经许久没见过了……就连方才拦街的守卫,都是长史府的兵卒。
这里头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小姐快看!”
夏菡急促的呼喊打断了温杳的思忖。
她抬眼隔着长街就能看到彭城城门也设置了出入卡,皆是陌生守卫。
而城门边,搭建起了一个巨大高台!
是萨巫教的祭祀祈福台。
温杳倒抽口气,不是因为萨巫教如今竟可以堂而皇之霸占着城门,而是——
大雨之中,高台之下,竟跪拜着近百的信徒!
她不觉得虔诚,只觉得可怕。
“小姐……他们、他们是在做什么呀!”夏菡也被这场景吓到了。
那些信徒教众根本感受不到滂沱大雨,也不畏惧自己是否会受寒重病,明明冻得浑身都在打颤,口中还念念有词祈求着大祭司保佑他们以驱逐彭城病魔。
“求神。”
温杳冷笑。
这不是人病了,是人心病了。
不在家里照顾妻儿父母,反而跑来这里拜神,要把自己也折腾的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