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筵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档子事……”陈解昂哀叹摇头,“长史府都放了话‘谁家孩子不得病’。”
温杳讪了声,这口吻像极了她认识的那个背地里刻薄尖酸的卫长史。
似是与温家闹翻了之后,卫筵也不再假惺惺的讨巧装乖了。
“不过他这会,怕是自顾不暇。”
“卫筵也病倒了?”
“可不是,足有半个月,还特地请大祭司去了趟,说是不能吹风不能日晒,每天的政务都搬去卫府不敢落下。”
陈解昂把药包递给温杳,还多加了两副:“这是给老太君调养身子的,夏天注意避暑呀。”
温杳感激。
临到店门又转回来:“陈大夫游走大江南北,可有见过彭城如今这症状?”听他的描述似乎也觉得很新奇。
陈解昂摇头。
温杳附耳几句,老大夫神色徒然一肃,连连点头。
回到侯府的时候,夏菡正等在门口,也是瞧着落雨,怕越下越大,这才想跑出来寻人。
温杳抖落裙摆上水珠,见小丫鬟要将那大荷叶子扔了,忙道:“别!去找个瓷瓶养起来。”
夏菡一脸懵:“人家养花,小姐养叶子……”
还绿油油的。
她收拾好把荷叶摆在床头小柜上,一睁眼就能看到。
再给温杳备上洗澡水,七姑娘在那头舒舒服服的泡澡忍不住喟叹。
夏菡舀起热水,小心翼翼淋在她肩头。
“小姐逛夜市有没有去看萨巫教的祭祀?大祭司的占卜通神灵、知天意,可厉害呢!”
“你相信?”
“大家都那么说呀!”
“大家是指……”
夏菡呆呆地,指了指自己:“还有春桃、小六、芳芳……哎呀,总之——总之就是大家咯。”
她平时出门街坊走动,接触到的人都深信不疑。
温杳沉吟,以讹传讹的力量不可小觑,彭城那么多人相信萨巫教,不出几日大概都能把他们当救世主一样来膜拜。
更何况冠上“神水、知天”的名义,整的跟个邪教似的。
“你也去看过?”
“奴婢就瞧过一回,”夏菡摸着脑袋,“上个月还是在东祠胡同那儿……”
温杳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险些从浴桶里跳出来。
“给我拿笔墨纸砚,还有彭城的地图来。”
“小姐,您在洗澡呢……”
温杳皱眉,小丫鬟就没辙。
她老老实实的按着自家姑娘的要求来。
温杳把三个多月来萨巫教在彭城祭祀作过道场的地点全都标注了出来,东南西北哪哪都有,乍一看很是随性。
“小姐这是作什么呀?”
温杳趴在桶沿咬着笔杆,看起来没有特点但这些标注都在临近码头、主干道和偏门地区,很容易就可以掌控舟船、车流、人群的动向。
是有心还是无意?
傅辞渊刚回彭城军务繁杂,民生等事一直是卫长史在处理,温杳对于男人眼底的疲累很是心疼,或许傅辞渊根本还不知道萨巫教的发展和城西孩童生病的事。
他现在没有闲暇顾及,明日一早还得奉旨前往郁大将军那。
不能再多给他添麻烦,况且,温杳还不确定这萨巫教是不是有异心。
如果是,目的,缘由呢?
全都是疑惑。
温杳彻夜难眠。
……
而彭城外营的主帐也灯火通明。
傅辞渊处理完军务时,天色已亮。
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指尖不由自主摩梭着腰下的荷包。
香气如顾。
这个时候的温杳应该还缩在被窝里。
一想到小姑娘喝了酒醉的不省人事倒在怀里娇娇软软的样子,他唇角不自觉勾起。
正思虑着下次是不是可以不做“君子”时,外营来了不速之客。
苏念盈。
大小姐碎步进了帐中,有些局促。
这也是她数月来第一次见到傅辞渊。
男人身姿高大,穿流云窄身锦衣,勒着三指宽的镶玉金腰带,端坐姿态秀美如松。
苏念盈每每瞧见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我今日来,是……是为了我表哥。”她面上微有羞赧。
傅辞渊眉梢轻佻:“卫筠阳?”
挺意外,他笔墨停顿。
苏念盈点头,上步前来站在桌案边献殷勤的为小世子磨墨。
“表哥毕竟是长史之子,虽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了些,却也读书十载有些真材实料的,如今断了一条腿又丢了仕途……”
“那是他咎由自取。”
“他知道错了,不该陷害温家更不该拿人命玩笑,所以想恳请傅大人收留他。”
傅辞渊笑了起来,单手撑颊,俊秀郎朗。
“你也说,他断了腿,本官能如何收留。”
“就留他在外营,哪怕做个文职也好过在府中度日如年,卫家只有一个儿子,舅母每日以泪洗面我看了都心疼。”苏念盈说的真挚,就仿佛她全心全意在为卫筠阳打算。
“苏小姐真是善解人意。”他讥诮。
当初照顾卫筠阳的时候可是百般抱怨,几月不见,一个知错了,一个大度了。
“应该的。”
苏念盈柔声,只觉得自己这般示好,在傅辞渊的眼里她应是个极度通情达理的女子。
“今日是你自己要来,还是他让你来的?连亲自登门都做不到就别提抛头露面了。”
傅辞渊笑中冷声,俊朗面目不见一丝温度。
要个女人来求情求职,算什么东西。
苏念盈脸色僵凝,营帐外就多了抹身影,卫筠阳铁青着脸怒目瞪视。
显然,男人早就知道他在外头等着,故意说给他听的。
傅辞渊漫不经心:“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卫筠阳强忍胸腔里的火气,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刻意的压制。
大少爷捏紧木杖,缓缓屈身跪了下去。
外营中的兵卒都在冷眼旁观。
傅辞渊踱步到他跟前,姿态居高临下。
卫筠阳对温杳图谋不轨更意图害死温家兵卒,要他这一跪,是跪给满营将士看的!
他该道歉的,是这里保家卫国的儿郎!
“营中近来并无人手安排,你若是想留下,就从最低等的杂役做起。”
卫筠阳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堂堂长史之子如此低声下气,傅辞渊不看在他爹的脸面竟让他做个杂役!
他睚眦欲裂硬生生没有发作。
就让傅辞渊得意着!
看他得意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