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早将弓箭长枪抛掷脑后,唯独月琴不离身。
他闭目,琴音相和着溪水鸟鸣,悦耳动人,绝不比那些名属第一的宫廷乐师差。
温杳拽住傅辞渊的衣袖,那头林间小道上,也矗立着一个被琴声吸引的人。
“看,那不是……”
温杳的嘴被捂住。
“关白凝。”
温杳拨开傅辞渊的手,压低声:“圣上已经同意了辅国公提请的婚事,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九皇子妃’。”怎么来了围猎场却没有陪着傅央?
温杳吃瓜的嘴吧唧了下。
关白凝听的聚精会神,手里时不时揉捻着银丝,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只是一些被丢弃无用的琴弦。
温杳突然想起那天在梨园外,关白凝也是这么看着,原来——她看的不是傅央,而是傅凛!
关小姐喜欢的是傅太子殿下!
温杳呲牙咧嘴,她磕到了一个皇家大瓜!
“他们两个有猫腻呀……”
傅辞渊对小姑娘揣摩八卦的心得很是惊奇:“比如?”
“就……就像我们这样的……”温杳指指点点,尝试委婉的表达。
“偷情?”
“!”
温杳狠狠锤了男人一拳,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偷情!
“关白凝即便心里喜欢太子,她也没办法违抗父命,傅凛这条储君路千难万险,朝野上下,后宫内外,都在等着机会将他拉下水,而关弼忠需要一个女儿为他拉拢九皇子的势力和人心。”
关白凝不会也不能反抗,就好像关弼忠曾经亲手将自己的嫡长女送进宫成为了牺牲品一样。
温杳突然觉得关小姐多少有点可悲。
傅辞渊搂了搂她小腰:“皇城事十之八九不如意。”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就连他想娶温杳也未必那么容易。
“那我努力努力,让你不用那么费心?”小姑娘俏生生地意有所指。
傅辞渊一愣:“终于想嫁人了?”
“唔……”温杳装模作样的考虑,“就是眼太花,挑的有些心烦。”皇亲国戚,世家才子——哎呀,个个俊逸出尘。
傅辞渊眯眼,搂着小腰肢的手就勒紧了:“挑谁?!”
温杳呲牙咧嘴,开个玩笑都不给呢?
男人原本还带着悻然的神色徒然紧绷,一把将温杳拽到身后。
“怎么了?”
她也察觉不对劲。
明光遮蔽,林间顿有些萧瑟肃然,就似那琴声突如其来的凛冽。
锃——
铁箭从阴暗处袭来,树丛顿跃出十多名黑衣人,横刀勒马冲杀而来。
傅辞渊卷过缰绳骏马蹶蹄时,掠身抽剑,寒光乍现,斩痕已抹断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的脖子。
血色飞溅在男人脸颊,英朗添上邪佞。
似还嫌这些刺客不够中用。
关白凝也发现了动静,显然被这腥血惊吓到,她下意识看向傅凛:“殿下!有刺客!”
黑衣人闻声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兵分两路,五六人跃身攀向溪岩,似要去劫持傅凛。
“去帮太子!”温杳大惊失色,傅凛要是在山上出了事,傅辞渊恐怕也难逃罪责。
傅辞渊颔首:“那你小心。”
温杳抽出马侧绑缚的兵刃,刀光剑影混成一团,血腥嘶喊此起彼伏。
高岩上的傅凛眼见着黑衣刺客窜上溪石,寒刀朝着自己劈来,他下意识抱着月琴背过身,宁可自己被砍上一刀也绝不让手里的琴有丝毫闪失!
傅辞渊眼明手快,一脚将举刀人踹下溪涧,按住傅凛的肩膀就将人往后推搡,三道寒光顺风斩来,他规避不及,小臂上被割开血痕。
而那三个人头,也齐刷刷滚落。
傅凛跌摔出去绊倒了脚,月琴从手中滑落。
“我的琴!”
他惊呼。
岩下原本惊慌失措的关白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前去,接住了那把月琴。
十多名刺客,片刻,就叫傅辞渊斩杀殆尽,男人将尸体踹下泉涧,顺流而下。
好在太子并没有大碍,只是脚踝扭伤行动不便。
天色近黄昏。
马儿都被方才的打斗惊跑,四下恢复静谧。
傅辞渊这才收剑入鞘:“行营里找不到太子,很快会派出大批人马来搜寻,殿下无需担心。”
“多谢肃王。”傅凛庆幸着死里逃生。
“你我兄弟,不必言谢。”
傅凛微微一愣。
兄弟。
傅家能有多少真心真意的兄弟。
他不知是不是自嘲的笑了声。
温杳见傅辞渊的袖上沾着血痕,她蹙眉,拉着男人往溪边去,头也不回的交代:“关小姐,还请你照顾太子殿下。”
关白凝在边上手足无措。
傅凛这才察觉,原来这里还有个大家闺秀,他抬眸看到她死死抱着完好无损的月琴:“你救了我的琴。”
“啊……没、没什么。”关白凝很少有局促的时候,男人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眸光中淀着旧事沉沦,仿佛已不再为方才的刺杀而感到意外震惊。
她从前并没有和傅凛单独相处,或者说上一句话。
她察觉自己心头有着不可抑止的狂躁跳动,那是“不应该”的讯号,她颤着手将琴递给傅凛。
太子很是宽慰:“关小姐,孤该怎么谢你?”
“殿下,不如为我弹奏一曲吧。”
傅凛挺意外,他指骨修长美好,轻拢慢捻抹复挑,好像随意一扫,丝竹仙乐可绕梁三日。
关白凝坐在东宫对面,保持应该有的距离和恭敬,却有些迷醉的眯起了眼。
这头温杳拉着傅辞渊来到溪边清洗伤口。
她小心翼翼撕开箭袖,刀痕刮擦过的地方皮开肉绽,她掏出锦帕沾水擦去血痕。
“疼不疼?”
傅辞渊就笑了起来:“小伤罢了。”
温杳取出李太医给的那瓶妙手回春刀伤药,一点点将粉末倒上,撕了绷带紧紧包扎起来就听得后头传来美妙琴音。
“太子殿下真是好气度,刚见了修罗场,又入了仙乐馆,一丁点儿都不为自身安全着急。”
温杳忍不住感慨,她算是看明白了,傅凛这个人眼中没有权势没有皇位,一把琴在手大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
偏偏,是个储君。
身死之日,才是退位之时。
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