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渊的精兵驻扎在沂水绿洲,每日都命人注意着马贼途径的要道。
探子来报,前两天的确有动静,在西行路上发现了不少商队骆驼的残骸。
傅辞渊的脸色没好过,但小王爷并没有乱了阵脚,相反,他平心静气的叫方湛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实说,年轻校尉都恨不得带大军冲上城寨,和马贼一决高下!
统领州兵的李孝将军隐隐觉出了傅辞渊的低气压,他知道军中使用的指南车是汉中徐家送来的,徐家是武国侯府的“旧臣”,那小王爷帐中的姑娘是谁,不言而喻。
李孝虽是个将军却也从没踏上戈壁,一路凭着地图和指南车竟没迷路,他对温杳多少充满了好奇和感激。
听方湛说,那姑娘孤身跑去会马贼,他还一百万个不信。
李孝不敢怠慢不敢招惹,一边巡视营地,一边吆喝着众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眼睛放亮了!”
“报!有人闯营!”
小兵卒飞奔而来。
李孝还没来得及抽出宝剑,黑色骏马已驰骋跟前。
洵武。
无人不识傅小王爷留在身边的护卫。
“快迎!”李孝连忙将人带进大帐。
洵武一身粗布麻衣风尘仆仆,他嘴唇干裂两天没喝水,来不及等茶到就将温杳的信物送上,所有事和盘托出。
“七姑娘果真在他们手上!”方湛本还抱着些许幻想,现在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呯!
茶几轰然碎裂。
这已经是第三张被傅辞渊砸的四分五裂的桌子了。
“家财万贯?喊爹救命?谁是她爹!”小王爷怒喝,他气结,还想回家娶妻生子,她想的美!
等马贼这件事了,看他怎么收拾人!
方湛默默命人将桌子收拾,重新送上茶水。
洵武接下来的话更叫众人眼角抽抽。
——百八十万两还不够彰显地位,怎么说也得整个五百万两。
——这信物是娘亲当年留下的,爹爹宝贝的不得了。
傅辞渊面色越来越铁青,方湛都快听不下去了,七姑娘堪比女中豪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当着人家马贼编故事,若不小心被拆穿,怕能粉身碎骨啊!
云璃榴花簪晶莹剔透,傅辞渊恨不得捏烂了它。
方湛却没闹懂:“她、她把这个送来,除了要银子没其他话?”
洵武摇摇头。
“不该啊!”年轻校尉琢磨着,温杳做事虽然出人意料,但一步三算,既然冒了险,绝不会没结果。
傅辞渊垂眸,指尖就着榴花下压襟的珍珠轻轻一捻,咯,那硕大的珍珠被拧了下来。
竟是空心的!
方湛惊呼,里面藏了张揉皱的小纸,却两面空白什么也没有。
李孝和他面面相觑。
傅辞渊见粘连珍珠处粘着些许碎屑,他吩咐:“熄火。”
帐中烛火一灭,那纸上竟渐渐散发出黯淡荧光,是一副分区的城内布图!
简陋,但刻意作了标记。
随珠粉!
有夜明之效。
洵武这才想起来,温杳进城寨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布防,关进牢笼时她摸摸索索的蹲在那儿好久,原是画这东西!
方湛更是目瞪口呆。
温杳心思缜密,必定也是为了防止洵武被人发现搜查,才用了这方法。
“这些都是什么?”傅辞渊已然了解她的用意。
“瞭望塔,被劫的货物都堆放在东南角,那里是清点的大仓,旁边就是贼人马厩,正是收草时节,堆着几十个稻草棚。”洵武一点就透。
方湛大喜过望,这东南显然是个薄弱环节:“从申琼公主给的地图上看,东面挨靠着平然沙丘,是个天然屏障,底下也容易掩藏兵马,那沙丘陡而高耸,若有人从上穿行很容易被发现,所以马贼才不在那边设过多防卫。”
所有人看向吊挂的地图,皆摩拳擦掌起来。
“洵护卫觉得正面打击如何?”李孝想问清楚。
“费时、费力。”洵武是个明白人。
“那围困呢?”
“我一路而来整两日,西边起风越来越大,沙尘随时会有,若要攻城就得神速,但凡耗上时间,损失的只有大凉军队。”
马贼们背靠城寨,挡风遮雨、有吃有喝,他们一点儿也不担心围困的问题。
方湛叽叽咕咕的和李孝琢磨起来。
“洵武,你们的商队都带了什么?”傅辞渊突然问道。
“金银珠宝、珍馐美酒,那些马贼打开箱子时,眼睛都放亮了。”
傅辞渊薄唇轻勾:“那些不是酒,也不是金银,”他好像已经知道温杳要做什么了,“李将军,带三百人立马前去平然沙丘。”
“三百?会不会太冒险?”李孝心头一跳,那城寨中可是有数千穷途末路的马贼,他们三百人怎么冲进去?
“足以。”
傅辞渊胸有成竹。
……
温杳盘算着日子,已是第五天了。
没有任何动静。
这几日城寨中时不时有马队进出,胡人吆喝她不是很懂,但耳朵一竖,远处的六柱石门竟轰然开启。
马贼都是走的边门,这是来了个什么人物,需要大开中门迎接吗?
她跳起脚来也只能看到白色的马蹄踏尘而过,驾上人说的是一口蛮语。
北羌?
她正疑惑着,突然那马蹄骤转,竟是饶道向着地下监牢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闻,你们抓了一支幽阗的商队。”
“哪儿算,就是个不知愁的小子带了几个幽阗人,说是大凉边城做生意的商队。”
“我家主人对幽阗人极感兴趣,带我见见。”
领头的马贼正是那日将他们掳来的人,额头上重新绑起了红巾,活像浸满了血。
温杳下意识的缩回火把阴影之中。
一袭褐色斗篷隔着牢门站在跟前,斗篷下的人腰间绑缚着狼爪雕琢的坠饰,身形挺拔不像草莽。
“不知愁的小公子?”他的面庞隐藏在兜帽下,突然哈哈大笑,“你们的眼睛怕是瞎了!”
马贼们面面相觑。
褐袍男人一把拽住温杳将她拉到栏上,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张脸,目光一紧:“敢问这耳洞打了多少年,七姑娘。”
此话一出,别说温杳诧然,那些马贼更是傻了眼。
“七姑娘?她是个女的?”
“大凉武国侯府,温家的男儿杀过你们多少人没忘记吧,你们居然还在这儿被人当猴耍呢!”
褐衣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