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杳拗不过,只好安安心心挨靠在他肩头。
男人搂着她的手没松开,翻看近来没时间处理的文牒。
“怎么了?”温杳察觉他曲指的力道。
“宁古塔卫疆队传给兵部的,要调遣戍卫去悬宁道。”
“宁古塔是不是关逸被发配之处?”她倒是想起来了。
傅辞渊颔首:“辅国公曾经提携过的不少将领经年分布边疆,卫疆队中也有,听闻入冬后北羌在边城集结粮草,不过这两个月没有任何人上报异常动向。”
“你不是派人盯过京城内外的北羌商队吗?”
“猜猜去了那里?”
“悬宁道?”
傅辞渊笑了,俯身吻在她额头:“聪明。”
温杳若有所思,北羌那些异人自打夺取南方城池出现失误后安静了许久,论光明正大交锋,大凉从未虚过,就怕——
就怕萧褚那阴险小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而大凉皇族的中枢权力如今颇有风雨飘摇之感。
太子无心,天子年迈,皇后谋权,端王夺兵……一步小心就易四分五裂。
内忧外患,才最可怕。
傅辞渊合上折子,他实在不想花心思在政务上,尤其,怀里还抱着小姑娘,他下意识伸手抚在她已经可见隆起的小腹上。
“……你做什么?”温杳不解。
“怎么没什么动静?”傅辞渊看过那些“育儿书”,不是说怀孕后,孩子会有踢母亲肚子的情况。
温杳拍去他的手:“起码得六个月,这还没到呢。”
傅辞渊只得怏怏地缩回手。
只是心头莫名腾起感触,不知是否每个要当爹的男人都会这么想迫不及待看孩子出生。
……
京城百姓并不会因为一个骄纵蛮横郡主的坠崖而感到多悲痛,但延寿宫依旧死气沉沉。
沈钰不知是否因为思念过度抑或有些“老年丧子”的痛楚,沈月娥出殡后她也跟着一病不起。
整日恹恹的躺在床榻,偶尔夜半惊梦,一身冷汗。
天子传了太医诊治了数日都不见好转。
难得傅凛居然腾出了时间连日候在延寿宫照看。
“怕是皇后娘娘积郁成疾,加上在狩猎时毒物残留,身体的确大不如前……”李太医不是神仙,他只能实事求是。
“昨夜母后睡梦之中惊醒,大汗淋漓,就和着了梦魇似的。”傅凛关照着病态。
这不,端王索性提议,为沈皇后来一场“招魂驱邪”。
“招魂驱邪?”
温杳发出了“唯物主义者”的问号。
招魂,自然是招沈月娥来见沈钰了却心愿;驱邪,自然是要将宫里一切邪祟击垮驱逐。
天子应允了。
不日,整个延寿宫烟雾弥漫,里里外外燃烧着艾草。
里头敲锣打鼓,巫师们五颜六色,穿红戴绿跳着大神,时不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吆喝。
香炉中烟火燃尽那瞬——
哐当。
桌前水盆突然翻到,泼出一地。
喝!
那头戴鸟雀面具的巫师吓得连忙跪在九五之尊面前。
“回禀圣上,皇后娘娘此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啊!这延寿宫内……必有奸人作祟,引邪佞入体才致娘娘连日小热不退,梦中惊语。”
“你说什么?”天子愕然。
一旁的李康安也诧道:“……简直是胡言乱语。”
哪来的鬼神作祟?
“陛下,诸位王爷,延寿宫坐南朝北,直面流风瞬通之象,西北大利,东南大忌,娘娘又属凤位,加害者必一人之下。”巫师信誓旦旦,爬起身绕着殿内转悠一圈,指着东南角。
“房梁上必有异物,陛下不信,大可以命人翻找,若我等狂言,听凭处置!”
巫师脑袋磕地,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天子将信将疑,禁卫军鱼贯而入,搬梯上梁开始搜索。
“找到了!”
“找到了!”
上头的兵卒惊呼。
众人当真在东南角的房梁上发现一截木偶小人。
穿着细碎的花布却头戴凤冠。
脖子上被饶了两圈细绳。
厌胜术!
天子捏着那个小木偶,呯地一下掷到傅凛跟前。
“太子,这是意欲为何?!”他勃然大怒。
傅凛一脸茫然,怎么搜出个木人就和他扯上了关系,他蹲身一看,突然面色大变。
那偶人脖子上缠的,不是丝线,而是琴弦。
极细的赤狐琴弦。
傅凛目瞪口呆,膝盖一弯跪了下去:“父皇!这不是儿臣做的,您要相信儿臣啊!”
在场人大气没敢喘。
关白凝眸光一紧,下意识想要上前,手腕就被身边的傅央掐住了。
这个时候,少惹麻烦!
“陛下,这个木偶来历不明,不能因为琴弦就断定是太子所为,况且,他没有谋害皇后的理由。”傅辞渊侧目,眼神却微微瞥向傅央。
巫蛊祸乱乃是皇族禁忌,厌胜术,挑起了天子的底线。
当年先皇第一任皇后就是死于巫蛊之说,那是如今天子的生母。
他憎恨这种毒计!
“儿臣同意肃王所言,”傅央被冷看了眼,不以为意,“大哥没有谋害母后的理由,兴许……真正要谋害的,另有其人。”
他的话模棱两可。
如果皇后是个幌子。
那太子应该谋害谁?
天子。
九五之尊暴跳如雷:“搜查整个东宫,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他垂眸看着匍匐在地的傅凛,“清不清白,片刻就知。”
温杳正在殿外候着,她因为怀孕受不了殿内香火缭绕就没进去,恰看到一大队禁卫冲向东宫。
她悄悄进殿,见满堂神色肃穆,太子跪地正苦苦哀求。
“出什么事了?”她拽了拽傅辞渊的衣袖。
“大事。”他指着地上的木偶,“厌胜术。”
“太子要害皇后?”这点很容易猜到。
温杳不敢置信。
傅凛这几天出乎常态的殷勤照顾在延寿宫,的确容易惹人怀疑。
片刻,禁卫军归来。
“回禀陛下,东宫共计一百二十六张琴,唯独一把‘月鸣’少了琴弦。”卫队长将木琴递上。
果然是同一种赤狐弦。
“我等还从太子的秘阁中搜出了打磨过的木料段。”
证物被一一呈上。
傅凛已呆若木鸡,冷汗涔涔一言不发。
“把太子押去刑部大牢!等审查问讯后再作定夺!”九五之尊拂袖而去。
傅凛被拖了下去,没有哭喊,没有叫冤,安安静静地好像已经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