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杳缓缓吃力地抬眸,黑暗中的男人带着山外疏冷的草莽气息。
烛火下隐约可见低垂至袍角的铜铃坠饰雕刻着锋利的狼爪,露出半截的鞋履上绣着各色精致的野兽图腾。
她喘了口气,细细道:“北羌人?”
男人挑眉没说话。
呵,温杳笑了声,她身上的血痕早就凝结成污渍。
“太守盟勾结外敌企图占据分割西北,姜震髯你才是那个陷害忠烈,背弃家国的无耻之徒!朝廷里和你们为伍的蝇营狗苟,你以为,他们逃得掉吗!”
喀,她的喉咙被狠狠掐住了。
姜震髯只有一只手,可心狠劲大。
“七姑娘,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嘴硬,那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得不到粮草,但得到了你——你认为,咱们小世子现在会怎么办?”
温杳的双眼发红:“拿我威胁傅辞渊,你承受不起他的怒火。”
那些温文尔雅,流风倜傥都是骗人的。
真正的傅辞渊,是什么样子。
他会吃人的。
“笑话!我姜震髯当水匪的时候他还在他老娘的肚子里,我是罪大恶极,我是杀人如麻,但今儿个,我就想瞧瞧你的骨头,是不是也那么硬气!”
他松开温杳,从火盆中拖拽出一根烧的通红的铁棍,冷笑着高高举起,对准温杳的小腿狠狠砸了下去。
骨骼寸断碎裂。
温杳倒抽口气,四肢百骸猛然冲击上来的痛楚压的人喘不过气。
“不吭声?”姜震髯只觉得痛快,他断了一条手臂死去活来疼了三天,这个小姑娘居然不啃声,那就——
废了她的腿!
叫她这辈子都休想走路!
阴影中的高贵男人只那么冷眼看着。
温家小姑娘身形纤细却撑着胸膛硬气,她凶巴巴恶狠狠盯着姜震髯的样子,像极了草原上凶悍无畏的野兽,恨不得将人撕咬的体无完肤。
大凉有温家这般忠烈却自断其骨,哈——
国家的栋梁都死绝了,那么这个国家就无药可救了。
姜震髯没有停手,烧红的棍子又一下砸在腿脚。
温杳几乎痛的晕厥过去。
突地,城外传来一阵重炮巨响,整个城楼都在地动山摇。
发生什么事了?!
姜震髯脸色一变,外头的小兵卒慌张来报。
“姜大人不好了,城外、城外突然围了数万兵马,郑都统在城楼被射瞎了一只眼逃去了南口,城门都给炸开了窟窿,来敌势如破竹……兄弟们顶不住了!”
姜震髯被突如其来的攻城给弄懵了:“什么人?!”
“好像是彭城外营的援军。”
“傅辞渊!”姜震髯咬牙切齿,来的好快,他还没从温杳身上得到任何的好处,定是马不停蹄势在必行!
黑暗中的男人眸光一绽:“肃王小世子?”
当年的肃王与温烈虽在大凉朝堂不合,但那猛虎下山一般的行兵攻势,作为一个北羌人可是记忆犹新。
肃王的英年早逝,他庆幸过也惋惜过。
见姜震髯这凶悍匪徒听闻这京城娇生惯养皇亲国戚的名讳竟如此惶恐不安,他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位肃王世子。
但,不是这种剑拔弩张的生死时刻。
“姜大人!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小兵卒焦急催促着。
城门传来的巨响越来越近,都能清晰的听到城中慌乱的呼喊哭丧。
姜震髯看着奄奄一息的温杳,一脚踹翻了火盆,星火遇上稻草,瞬间就燃了苗头。
他不杀温杳。
他要傅辞渊亲眼看着小姑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千军万马踏破铜门,山摧城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人料想到,这水路第一城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缴械投降了。
山摧都统府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温杳的踪迹,抓来的几个小奴才哭丧着脸说姜震髯的确带回了一个濒死的小姑娘,已被关在牢中好几天。
傅辞渊又惊又喜。
那说明,温杳没有死在江水里,但他不敢想象,姓姜的会做什么。
小世子马不停蹄驱往大牢。
可牢狱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抓过一旁正要去灭火兵卒手中的冷水浇在自己身上,想也没想冲进火海。
闷热焦灼着皮肤和呼吸。
温杳只觉得身体冰冷冰冷,她想爬出牢门,腿脚一点使不上力。
她听到城门震动,马蹄纷乱,她知道是傅辞渊领着兵马来了。
凌乱的脚步响起,似是兵卒的铁靴寻觅而来。
傅辞渊的绣衣带起了星火。
“温杳!”他心急如焚,星火呛得他嗓音发颤,眼底也不知是不是被浓烟熏的,猩红一片,“温……”
戛然而止。
火光下,他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小姑娘跌在地上。
“杳杳!”傅辞渊心头一窒,连忙冲上前去将她抱起来,还有呼吸!
跟在后头也同样不顾劝阻跑进来的陈笙吓的面色发白:“七姑娘!”
温杳不省人事,满身伤痕,长发水渍黏在臂弯,膝下一片血色。
所有人胆战心惊。
今夜的山摧都统府灯火通明。
床榻上的姑娘脸色惨白,傅辞渊握着那双冰冷的手没有松开,他掏着锦帕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血痕擦去。
不自觉的连指尖都有些发颤。
房门外候着的大小将领谁也不敢进去。
小世子从牢中*出来后就一言不发,阴沉凶戾的仿佛隐藏起暴怒的野兽。
城里医馆的大夫战战兢兢被提溜了来,中年人慌的腿脚发软,跪在地上只敢盯着眼前这位“贵人”的金靴。
山摧城的百姓甚至还不清楚,究竟是谁堂而皇之破开了城门,只晓得断壁残垣不过区区一个时辰的事。
这虎狼之师踏破山河,直奔都统府,全城抓捕水贼和乱军,风卷残云,如同阎罗殿里跳出来的十万小鬼,杀人不见血。
大夫一进屋就嗅到了血腥,他爬到床边,床上的少女已经昏死了过去,膝盖和小腿血肉模糊,眼见着就是被人活生生打断!
饶是行医多年,他也不由倒抽口气。
竟有人对个女孩儿下那么重的毒手!
他不敢怠慢,抖着手细细查探。
“这位姑娘……膝盖受损,腿骨碎裂,怕是……”大夫不敢说下去,唯恐身后的男人一怒之下就把自己的脑袋给砍了。
“不能治了?”语气中的愠怒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