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糖。”他低咳一声，神情似乎很自然，眸色却稍显飘忽，“交代他们去镇上办事，顺道买的。”顿了顿，又道，“你不是就喜欢吃这种甜食么。”
姜念卿的心情顿时阴转晴。
不管是顺道还是特意，漫漫路途，有零嘴吃，自然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做人得知恩回报。
她扒开纸袋，拈了一块丢进嘴巴里，一边品尝着好滋味，一边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含糊不清道：“放心啦，我没那么小气，既然答应帮你……就不会事后算账，你身不由己嘛，谁叫当时只有我在呢，没关系，能理解的……”
她自以为体贴的帮忙化解着尴尬，可越说，对面之人的脸色越差。
原本眸底依稀还有点笑意，渐渐地，如潮水般退去。
到最后，视线落在那包松子糖上，沉沉地盯着，隐约有种夺回的趋势。
姜念卿连忙将糖袋一整个揣进怀里，目露警惕。
开玩笑，这可是她……咳，辛苦了大半夜换来的，别想反悔。
见她那副样子，男人闭了闭眼，像是竭力忍住了怒意，随即重新翻开方才那本书，摊在交叠的长腿上。
姜念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或者什么的，索性也扭过头，继续欣赏起外面萧瑟的山景来。
这么一闹，气氛反倒变得正常了许多。
至少当马车停稳时，她已经能与对方直视而不脸红了。
“柳爷。”
杜文泰迎了过来，当瞥见容漓身旁的女子时，微微皱起了眉，不过很快松开，未多言语。
以他老练的眼光，其实能看出此人不算是个多贪恋美色的。
却是没想到，竟如此宠爱孙航随手从青楼赎回的小妓，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但这种意外，目前看起来无伤大雅，故无需去在意。
“杜大人。”容漓察觉到杜文泰视线的停留，明白这奸猾之徒大概是起了点疑心。
但没办法，他不可能放心将姜念卿独自留在那山庄中。
好在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经过重重考验，对方不至于联想得那么深远。
而过了今天，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一切将尘埃落定。
“昨晚有人来通报，说发现个好东西，正好，一道去看看。”杜文泰微笑道，“相信看过之后，三爷就会知晓，这是一笔多么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容漓欣然颔首。
专人领着，一行人沿着小径，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在山间穿行。
姜念卿并非娇气之人，可这一路连颠簸带碎石子磨着脚底，的确是有点苦不堪言。
其他不谈，腰肢突然酸疼得厉害。
不用说，也是昨晚的后遗症。
她正咬牙苦撑着，一只手伸了过来，准确摸到腰后的几大穴位按住，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从指尖泻出，源源不绝地顺着穴位输送至体内。
刹那间，她感受到了武侠小说里所描述的那种滋味。
四肢百骸仿佛被打通一般，就……很舒坦。
腰不酸了，腿不麻了，此刻的姜念卿就像一只鼓胀的气球，足下轻飘飘。
扬起杏眸，偷觑向身边之人，瞥了眼那线条完美的下颌线及紧抿的唇角，又悄悄收回。
会武真好，要不……等回了京都，问问他，收不收徒弟？
这般走了约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矿洞附近。
只见到处是炸得四分五裂的凌乱石块，成群的青壮年一个接着一个，挑着担子，从那黑黢黢的洞口里鱼贯而出。
担子极沉，压得每个人几乎直不起腰，而监工还嫌他们动作太慢，怒斥道：“快点！都走快点！还想不想吃饭了！”
如果有人敢停下脚步稍微喘口气，监工手里的鞭子便会如火舌般舔过去，笞在他们的身上。
“不准偷懒！你们这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哪里有资格休息！要不是诸位大人仁慈，赏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早就去阎王了！非但不抱着感恩之心，加紧劳作，竟然还敢偷懒？活腻歪了！”
汗水，血水，纷纷洒洒地滴落，将那些石块的颜色染得更深，宛如地狱里翻滚的岩浆。
“用死刑犯当苦力，够用么？”容漓啧了一声，“不过人数确实挺壮观，看来这崇州界内不怎么太平啊。”
“唯有将死之人，才最安全。”杜文泰道，“至于数量嘛，想要多少，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眼，均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姜念卿不忍心多看，低下头，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些草芥人命的狗官！
哦不，可别侮辱了狗狗那么可爱的动物，这些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大人。”一名手下走了过来，指挥着身后的苦力们将担子里的东西倒出，然后躬身道，“这是最新挖出的一批，请大人过目。”
姜念卿踮起脚尖，也勾着看了几眼。
同样是一堆石头，不过颜色和其他的似乎不大一样，泛着银白，在西斜阳光的照射下，又散发着黝黑的光泽。
容漓眉头一跳，眼神当即暗下。
这种矿石，他是熟悉的。
当然，如果换作二皇兄来，想必会更加熟悉。
因为，这是……
见人拧着眉头不说话，杜文泰以为是不懂，便解释道：“柳爷常年与玉石打交道，不认识也很正常，这是铁。”
“哦？”短暂的怔愣之后，他继续装糊涂，“铁的确值钱，可到底不如金子，大人这架势，我还以为挖到金矿了呢，哈哈……”
杜文泰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此言差矣，这个，如果卖得好，那可比金子还要昂贵，因为它是精铁。”
“精铁，又如何？”他适时提问。
“此乃锻造兵器的上上品，而整个大祁境内的精铁矿，大大小小加起来最多不超过百来座，根本是供不应求。”说到这里，杜知府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没想到，居然被我挖到了！”
“那真是恭贺大人。”容漓也面露喜悦，连声附和着，继而像是想到什么，又迟疑道，“只是再怎么供不应求，那也是官府的内部管控，咱们这总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卖进皇城，卖到军营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