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泰似乎没料到他会一下子直击重点问题,猝不及防地愣了下,随即阴冷了脸色,不冷不热道:“这人吧,适当的知己知彼,没有错,可如果太过追根究底,恐怕就不怎么讨喜了,你说对吗?”
他见好就收,躬身道:“是在下冒昧。”随即扯开话题,指着不远处连绵的山脉道,“这一片峭壁层峦叠嶂,目测,宝藏不少啊,看来果真如大人所言,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在下心服口服,倍感荣幸!”
这番话,令杜文泰再度愉悦起来,仰头大笑:“哈哈……爽快!本官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前面还有处矿洞,是先前所开采的,已经比较成熟,不如也带你过去看看,咱们一边走,一边顺道谈谈具体的合作事宜,如何啊?”
“好啊。”
“请,哈哈……”
“杜大人请……”
姜念卿跟在后面,默默地活动了下脚踝。
唉,一天一夜,运动量超标啊。
“驾!”
一匹骏马驮着名劲装青衣男子在山道间疾驰,遇到官兵阻拦,此人并未下马,只反手亮出令牌。
众人一惊,当即跪下一片。
陈莆傲然昂首,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来到半山腰,几队人马正驻扎在那里,为首之人一见他,立即迎了上来,躬身道:“见过陈大人。”
其实哪里是什么大人,充其量不过是穆亲王身边的一条忠犬而已。
当然,这条犬是会咬人的。
陈莆环顾一圈,毫不客气道:“不是说杜知府来了矿山?人哪?”
曹校尉忙道:“大人进山了,这会儿大概已经抵达平谷峰那边。”
闻言,陈莆一声冷嗤:“倒是看似一心扑在这里,那主子交代的任务,为何始终完成不了?”
“呃……”曹校尉低头不答。
“带人,领路!”
青衣人一甩披风,大步走远。
身后的亲兵疑惑道:“这谁啊,耀武扬威的,竟敢对咱们大人不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曹校尉抬脚狠狠一踹:“休得胡说!”
即使认同,那也只能放在心里。
这种悬崖上方走钢丝的关系,一个不小心,就祸从口出。
山地开阔,加上陈莆眼力好,远远地便望见杜文泰那富态的身形。
看上去心情不错,正与身旁高出近一个头的男人说着什么。
陈莆原是没多在意。
有眼生者十分正常,他大部分时候处于暗处,与杜文泰这里的人,本就互不相识。
但当那身形颀长的男人微微偏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侧颜时,脚跟顿在了原地。
此人……若是换件衣衫,换种神情,不就是——
紧接着,他又看见名女子。
明眸皓齿,桃腮杏面,正是那天在靖王府门口撞见的那位!
双重验证,如假包换。
陈莆浑身一震。
说不清是惊惧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他拉着领路的小兵,急切问道:“那人是谁?”
小兵吓了一跳,顺着看了眼,结结巴巴道:“卑职……卑职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是大人的贵客……从外地来的,应该是来谈矿山合、合作的……”
见鬼的合作!老巢都要被人家连锅端了,还在这儿傻乐!
陈莆心中一嗤,指使着小兵道:“去,立刻给我通传句话,记住,通传过程中不可露出一丝异样。”
“是……”
这厢,杜文泰正在容漓所夸下的海口里遨游着,当有人来附耳时,还有点被打扰的不悦。
倾听时,脸色微僵了一下,但掩饰得很好,转瞬即逝。
“抱歉,本官有点私事需要去处理下。”杜知府客气道。
容漓颔首:“大人请便。”
“来人啊。”杜文泰扬声道,“送柳爷去稍作休憩,务必好生招待,不得有误!”
一钻进帐篷,望着那站在中央的青色背影,杜知府难以控制情绪,连珠炮似的低囔道:“什么意思!你们先前见过面?认识?你说他是从京都来的?他也是皇帝派来的?怎么可能!京都那群人明明已经——”
“杜大人确定他们已经全部离开了?”陈莆转过身,沉声道。
“当然!本官一直让人暗中紧盯着,直到车队出了崇州界。”杜文泰瞪着眼,要是别人敢这般质疑他,恐怕早就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偏生对面是那位爷的人,总归做什么事,都得给几分面子。
陈莆冷笑一声:“是吗,那为何当今三皇子,咱们尊贵的靖王殿下,会出现在这里,与杜大人你谈笑风生呢?哦对了,他身后的女人,也是个熟面孔,应该是府上的姬妾,呵,杜大人,亏你严防死守、自诩高明,结果人家现在搂着自个儿的女人,逛你的私矿跟逛王府后花园似的,你却浑然不觉,还在一旁兴高采烈地作陪哪!”
此话一说,宛如一盆冰水迎面浇下,从头凉到了脚。
杜知府瞠大双目,浑身打颤:“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此简单的一出移花接木,居然没人有所察觉,只任凭对方戏耍,玩弄于股掌之中!”陈莆说着,舔了舔犬齿。
很久没遇到过这种难以窥探之人了。
不过他当时对亲王所说的猜测中,倒是猜对了一条。
看来,这位三皇子属于后者。
野心藏得太深太重,想干的事,已做的准备,绝不比主子少。
这种人,如果无法利用,只能先一步斩草除根。
这边,杜文泰还处于极度震惊中,仍在喃喃自语着:“不,不可能……从他们的马车进入崇州开始……自始至终都监视着,若是换了人,肯定会发现……”
“好了!”陈莆不耐打断,“现在不是琢磨这些事的时候,而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一问,倒是令杜知府刹那间清醒了。
混沌退去,阴狠回到眼底,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事到如今,除了统统杀光,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