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被褥是一如既往早就铺好的,他也没多在意,脱了外衫扔至床尾的长凳,径直掀开躺了进去。
不寻常的暖意夹杂着熟悉的馨香立即包裹全身。
容漓微微蹙眉,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被子里的不速之客倒是抢先一步叫唤了起来。
“你谁!”
“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一道黑影跳蹿而起,随手捞起枕头不管不顾地兜头猛砸。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毫无章法的小手乱拍以及脚丫子乱踹。
“滚下去!”
“来人!快来人!小禾!有采花贼——!”
半刻之后,寝屋灯火通明。
靖王爷一身素色单衣坐于床边,一手撑着膝头,一手支着额,十分伤神地捏着眉心。
床中间缩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团被子,钻出颗顶着头凌乱发丝的小脑袋。
闻讯而来的家仆们请过安后,纷纷退下。
花总管笑眯眯道:“请夫人放心,王府十分的安全,不可能有……采花贼。”
语毕,很有眼力的立刻转身离开,咔嗒一声阖紧了门。
“呃,你……还好么?”姜念卿试探着问。
背对而坐的人缓缓转头,俊美如玉的左脸颊赫然印着一道惨遭误伤后的红痕。
男人眯起漂亮凤眸,没吱声。
但可以想象,假如攻击方是别人,此刻大概已经横躺在院子里了。
“嘶……”
她暗道一句不好,忙不迭裹着被子像条毛毛虫一样挪动过去,跪坐着支起上半身凑近,嘟起嘴巴对着那抹红吹了吹,讨好道:“我睡糊涂了嘛,还以为自己仍在小筑呢,抱歉哦,呼——呼——不疼了,嘿嘿……”
哄完刚准备退开,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一下子捏住了她的下颌。
“本王怀疑你是故意的,怎么,积怨已久?”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她当即为自己叫屈,“就算你先前确实惹恼过我不少次,那也是过去的事啦,早就那什么泯恩仇了嘛,我之所以无声无息地出现于此,纯粹是好心好意来帮你提前暖被的,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哦!”
容漓勾了勾唇角,明白八成是花宗对她说了什么。
“暖被?”修长手指松开,往下滑,剥开锦被一角,露出里头圆润光洁的肩头以及若隐若现的系带,薄唇不满足的溢出一声轻嗤,靖王爷活像个登徒子般,轻笑道,“真不懂事,居然还穿着兜衣。”
她掩唇打了个小呵欠,闻言皱了皱鼻尖,哼道:“真不要脸,奴家只暖被,不干别的。”
小狐狸这副爱作戏的样子,谁能忍得住。
凤眸迸发出幽光,蓦地翻身上榻将人压下:“还敢辱骂本王,今儿不坐实这个骂名,岂不是亏了?”
靖王爷从不做亏本之事,正准备将“不要脸”三个字贯彻到底,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及时抵住了胸膛。
“等……等等……”
姜念卿小口小口喘着气,被亲得眼尾水光泛滥,突然想起件正事。
“等不了……枉你是个大夫……这时候叫停……很没有医德……”
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七零八落,可见对方有多忙碌。
其实这种时刻分心,对于女子来说,也挺为难的。
可一想到若此时不说,等再次醒来一定是日上三竿,到时候估计身枕边人又不见了。
她只得勉强拉回神智,努力义正言辞道:“很……很重要的事,先等我说……说完啊,容……容漓……”
“嘘,要叫老公。”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令她瞬间酥软了大半的身子,杏眸倏地瞠大。
什、什么鬼?!
“你、你……从哪里学的……”
男人并不作答,只催促道:“叫一声。”
“不、不行……”
“卿卿乖,来,叫一声老公,本王便放过你,嗯?”
“呜……”
到最后,这两个既羞耻又代表着某种意义的字眼,到底有没有唤出,姜念卿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果然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而身边的位置自然早就凉了,不过她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封信。
其实说是信,不过就一行字,相当于留言条而已,但足以令她放下心。
“尽管应下,姜家祭祖那日,我会与你一同前往。”
看来,容漓是问过小禾或者花公公了。
其实她本不想麻烦他,毕竟此次回老家,前前后后少说也要停留四五日之久,以那男人如今在朝中的重要性,根本是走不开的。
可万事俱备,临门一脚时,姜昊苍突然提出既然承蒙靖王庇护,想当面感谢之类的要求。
姜念卿明白,这是一直没见到正主儿,还不大相信她的实力。
所以,这种关键时刻,容漓能拨冗前往走个过场,的确是极好的。
有他坐镇,也能免去一系列有可能发生的幺蛾子。
满意的将留言条折好,姜念卿不禁默默感慨,有能力的人就是厉害,公事私事两不误,辛勤耕耘一整晚后,还能精神奕奕的去上早朝,甚至抽空顾及到她这边。
帝王命,有时候,似乎真是天生注定。
清音寺。
此寺庙位于京都北城,据说十分灵验,因此香火连绵。
加上环境清幽,深受不少达官贵人的喜爱。
单独的小佛堂内,一名妙龄女子正跪于软垫上,她双手合十的仰望着菩萨,嘴里念念有词。
此女戴着面帘,身穿绯色绣牡丹的厚锦缎儒衫,搭配着一条青灰蓝马面裙。
仅看一眼背影,也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庄优雅的官家小姐。
“周施主。”
轻轻一声呼唤,周素欣却犹如惊弓之鸟般抖瑟了下。
不过她很快便掩去异色,在身旁丫鬟的搀扶下盈盈起身,转身作揖道:“小师傅有劳。”
出了佛堂,周家小姐借口要为老夫人祈福,屏退了一众下人,仅带上贴身侍女,往后山缓步走去。
一路上,竟是未遇到半个人。
周素欣松口气的同时,愈发的忐忑起来。
说实话,她压根不想赴约,可思及信中的内容,又不得不依言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