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两人相携离开的亲昵背影,封太后屏退众人,意味深长道:“希望皇帝你,铭记当年的教训及誓言,避免往事重演,勿要因为私心而乱了朝纲,另外……”昏花的老眼眯起,闪烁着矍铄光芒,“哀家总觉得不大对劲,这老三的眼神,越来越像狼崽子了,最好是提防着些,别哪天暗中使个坏,反咬一口。”
南肃帝沉默不语,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十多年来,皇帝勤政勉励,励精图治,哀家皆看在眼里,替大祁的列祖列宗感到欣慰,朝政上的事,哀家素来遵循祖训,几乎从不插手,不过有一件事,趁着有空,哀家不得不提点一下了。”封太后沉声道,“你我的身体均是一天不如一天,这点想必皇上你心中亦有数,弄不好哪天就可能卧床不起。”
“俗话道,国不可一日无主,眼下东宫之位一直悬着,大臣们和天下百姓的心,也跟着高悬,今年的祭天大典之后,皇帝是否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一片沉寂,只闻花枝及灌木丛的簌簌声。
须臾,低沉嗓音响起:“朕明白,母后好好休息,儿臣尚有政务需要处理,改日去探望您。”
飘散于风中的,不仅有远去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唉……”
明明是亲母子,却走到这一步。
或许,这就是身于皇家的悲哀吧。
直到出了苑门,姜念卿才暗暗松了口气。
让人一路目送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她觉得后背快被盯出无数个窟窿了。
想到方才皇太后略有不甘的眼神,就心有余悸。
那老太太,挺会玩弄人性啊,竟然挖坑给她跳。
瞥了眼跟在后方的小太监,姜念卿伸出两根指头,拈着身旁人的衣袖轻轻一拽,一双杏眼眨巴眨巴,憋不住要说话的意思,很是明显。
容漓抿了下唇角,扬声道:“都退下吧,本王想陪夫人单独走走,顺道欣赏下这宫里好景致。”
两名公公相视一眼,低头齐声道:“是,王爷。”
最后两个灯泡也消失了,姜念卿走在空旷的宫道上,只觉双腿都变得轻盈,踩着方方正正的青砖,不禁玩心大起,拎起裙摆开始蹦蹦跳跳起来,早就将苏嬷嬷叮嘱的姿仪完全抛之脑后。
“你说,如果刚刚我要些钱财之类的赏赐,会发生什么?”
他并未阻止,但当然,也不可能同流合污,负着手在旁慢慢踱步。
“大概会抱着你那堆金山银山,在水牢里享受一日三餐,至于享受多久,还得看本王的努力程度。”
“啧,那老太婆够阴险……”她脱口一个不敬之词,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改口道,“呃,不是,我是说,太后她老人家真够精明的……”
“不用装了,对着本王的时候,就没见你有多尊敬。”他轻哼。
她本来想说那不一样,转念记起那老太婆提起这男人时表情如何厌恶,语气如何冷淡,想必亲情什么,他应该也早就没了期待,便耸耸肩,道:“幸亏你及时提醒,否则麻烦了。”
“倒也不麻烦。”容漓淡然道,“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姜念卿睨去一眼,暗付着还真是自傲。
不过,对于这句话,倒没有不相信。
“哎对了,方才我有伺机观察袁皇后。”她缓缓摇头,压低嗓音道,“不是她,或者说,至少不是她亲自下的蛊。”
足下一顿,他偏头看来:“怎么说?”
“自古以来,大部分蛊皆是以身相饲,越凶猛的,越是如此,皇后身上,并没有饲蛊的痕迹,不过我先前就觉得你体内的蛊有些怪异,像是……在受人控制,根据岐山老怪的提醒,我推测下蛊的人,饲的不仅仅是身,甚至是命,所以才能达到如此恶毒的效果。”
她抬头望向他,语意沉沉:“这个人,在以命换命,许是发现自己身患恶疾,便想在临死前,一鼓作气除掉你,亦或是单纯觉得活着没意思,想拖着你一道下黄泉。”
“当然,也可能是有人用钱和权,来逼迫某位使毒高手为自己卖命。”她意有所指道,“这种情况的话,本身确实是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因此,袁后并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但此事毕竟重大,过程又如此漫长,交给别人的话,变数似乎太多。”她沉吟半晌,最后下了定论,“我认为,你不要把目标一味的放在袁后身上,最好多留意周遭的其他人,如果发现有谁身体状况突然变差,出现胸口绞痛,手腕或者脖颈处溃烂,不要打草惊蛇,立即告诉我便是,以免对方狗急跳墙,闹个鱼死网破。”
“……嗯。”
说了半天,只得到一个“嗯”字,姜念卿看着男人若有所思的淡漠侧脸,再度想起,他们还在冷战中。
成年人的冷战,相当理智,不涉及公事。
故这段时间以来,即使互相不对付,该她分内完成的事,可半点没耽误。
不过,公事谈完了,那么……
她正了正神色,也露出淡然的表情来:“王爷,不知您的车辇停在哪里?”
突然转变的语气,使得容漓回过神,他垂眸望了她一眼,眸底似乎滑过一丝深意,却是什么也没说,抬脚继续往前走去:“谁告诉你本王是乘车前来的。”
“呃?”不然咧?
可显然,对于她的疑惑,对方无意解答。
姜念卿撇了撇唇角,只得三步并两步追上。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前行着。
一段路之后,终究还是姜念卿先沉不住气。
“那个,闇炎果是你放在我枕边的。”并非疑问,而是肯定句。
容漓轻笑一声:“何以见得?”
“那种东西,整座王府里,自然只有王爷您才可能有,而且……”她咕哝道,“大概也只有您,会在门窗全锁的情况下另辟蹊径,我猜,应该是从屋顶下来的吧,还……偷看了我的废纸团。”
他不置可否。
“应该很贵吧?你就……直接送给我了?”
“正巧仓库里有一个,放着也是放着。”他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