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和首饰，均已备好，至于妆容，还是由您自个儿来，适当的淡一些即可。”苏嬷嬷手里忙得不可开交，嘴上殷切叮咛，“接下来，老身会将面圣的规矩以及圣上的忌讳尽数告知，您能记多少是多少。”
这回，对于妇人的品味，她没有任何意见。
术业有专攻，对方虽然刻板，但关键时刻，还是要相信专业人士。
何况，她感觉到，与苏嬷嬷之间，似乎找到了一个相对和谐的平衡点，稍稍各退一步，相处起来倒也没那么困难了。
一刻之后，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凌云髻梳起，广绫袖长尾袍摇曳及地。
姜念卿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端庄且不失明艳，换现代话来讲，便是低调的奢华。
苏嬷嬷蹲下，又仔细的捋平腰封皱褶，肃声道：“此次入宫，这里的人皆没有资格作陪，包括老身在内，下人们已经去找花总管，待归来后，自会前往迎接您，不过他也仅能进入到乾清门附近而已，所以一切事宜，还得靠您自己，希望刚刚所说的，能有助于您，几项重点，千万切记。”
望着妇人额际浮起的薄汗，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不禁袭上心头。
她没多想，扑过去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笑吟吟道：“谢谢呀。”
苏嬷嬷吓了一跳，本欲脱口训教“于理不合，谨言慎行”，可面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终究咽下嘴边的话，化作一声轻叹：“夫人客气了，这是老身应该做的。”
目送着窈窕身影坐上宫轿远去，身后的大丫鬟忍不住道：“嬷嬷，您说圣上为何会突然召见姜夫人？那些王侯将相的官家正室，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一次进宫的机会呢。”
“你懂什么！”苏嬷嬷轻叱一声，收回视线。
身份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要看有没有利用价值。
这么多年来，终于出现一位殿下亲近在乎之人，加上近来发生的事，龙椅上的那位自然要进行试探和拿捏。
而姜夫人自然成了靖王府唯一的突破口。
好在此女子机敏得很，想必出不了岔子。
不过有时候，也怕太过机敏，容易随性而为，脱离预料……
许是收过礼，那掌事公公表现得十分热情。
轿子抬得稳当，下了轿之后，一路上，会时不时提点几句。
总而言之，姜念卿自认一切还算顺利。
说起来，这算是第二次进宫了，可心境完全不同。
先前那回，不过只是进了整座皇宫最外层的一间殿宇，而且目的很简单，干好活儿拿赏银。
但这回，通过脚程的遥远可以推测，她来到了核心的位置，四周的氛围都仿佛变得更加肃穆凝重起来，等待自己的，还不清楚是什么。
没错，她曾说过，当今圣上是个明君。
不过，那只是在身为厨娘时的观点，因为明君通常不会为难小老百姓。
可如今，她与靖王府有了关联，谁知道对方会干出什么杀伐决断的事情来……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扇高耸的宫门前停下。
姜念卿只觉腿酸无比，真想倚着那门休憩片刻，但想起苏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只得压抑住本性，尽量站得笔直，不露懒散。
这一站，大约又过了一刻之久，就在她摇摇欲坠之际，里面走出名小太监，道：“姜氏，进殿。”
说实话，此时她的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脑子里的紧张感也基本上消失殆尽。
闻言便大剌剌的拎起裙摆，跨过那半米高的门槛，身旁的小太监当下一怔，双目差点瞪凸。
本以为是什么严阵以待的大场面，她在心里头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高高的台面，金光闪闪的龙椅，威严的男人投来睥睨万物的目光。
岂料一入内殿，才发现，与想象中的大相庭径。
布置倒是处处以明黄色调为主，不过似乎只是间用来休息的普通屋子。
一整面墙的书架加立柜，缕缕青烟自雕刻着祥云图案的香炉内升起，有种宁静致远的意境。
红木罗汉榻上，靠坐着名年过百半的中年人，未戴冠冕，甚至连龙袍都没穿，仅着一身深青色的袍子，唯有衣襟及袖口绣着一圈龙纹，简直称得上素净，正手执书卷，垂目阅读。
仔细一打量，此人中等身形，眼窝深邃，高鼻阔唇，嘴唇上方蓄着整齐的短须，纵使皮肤暗沉，已显老态，仍难掩霸气英朗的风采。
颜值党姜小姐不由自主地想，这老皇帝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妥妥的大帅哥一枚啊，就算没有皇位，后宫的女人们大概也会前赴后继。
下一瞬，职业病发作的她接着寻思，从面貌来看，身体不怎么健康，应该处于长期熬夜的状态，不过眼白不算浑浊，眼袋亦无浮肿青黄的现象，并不像是沉迷酒色财气所致。
想来虽好美色，但还挺节制有度……
“你对朕，似乎很是好奇啊。”南肃帝放下手中的书卷，悠悠抬眼。
如今，敢这般直视自己的人，真可谓少之又少，何况还只是名小女子。
不过对方目光清澈坦荡，还带着点少女独有的灵动及烂漫，倒是不会生厌。
听到这句话，姜念卿才回过神自个儿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忙按照苏嬷嬷所嘱，扑通一声跪下，双臂举高过头顶，恭恭敬敬行礼，嘴里唱喏道：“靖王府姜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僵硬却标准的跪拜动作，像个无比认真的小学究，然而那双杏眸仍在滴溜溜打转，悄悄四处观望，毫无惧色。
南肃帝尽收眼底，不禁有些想笑。
他那个沉寂儒弱了十多年的皇儿，到底是从哪里纳来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威严的帝王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调侃道：“这姿仪，可是现学的？”
姜念卿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不好意思，让您看穿了。”
没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南肃帝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哈哈哈……有意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