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望着她，没说好，但也没拔腿走人。
姜念卿便大着胆子归于默许，返身道：“皇上，您还记不记得，您曾经问过我，三殿下是否患了什么恶疾？”
此话一出，屋内的几个人皆是一愣。
感受到手下的肌理紧绷，她轻捏了两下，示意自己有数。
“您猜测得没错，他之所以留我在身边，确是因为身体有恙，但不是疾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
南肃帝震惊的表情，令容漓不禁感到好笑：“很意外吗，若是真后悔了，那就抓紧将解药送过来。”
“你以为是朕做的？！”皇帝再次震惊道。
“你或者袁后，有区别吗。”他轻轻一嗤。
“不，不是皇后……”南肃帝负着手，开始在屋子里徘徊，念叨道，“上回她在酒中下药让老四敬你，朕分明见你有所察觉了啊，而且那酒最后是老四喝了……不对，时间太近，难道是上上回，可朕已经安排人掉了包，而且……”
姜念卿听着对方的自言自语，不免暗自咋舌。
原来，这老皇帝纵观大局，事事门清啊，看起来并不像为了择清嫌疑而撒下的谎言。
然而当局者，依然固执己见。
容漓沉声对她道：“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听此人说些无用的废话？你觉得，我会被这几句话所打动，感激于他的默默关怀，然后彻底摒弃前嫌？况且，你相信他说的，那个毒，他完全不知——”
“我相信。”
靖王爷的脸色一下子冷到极点：“姜念卿，你知不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若你是我的手下，此刻已经……”
“可我不是你的手下啊。”她眨了眨杏眸，“他们不敢说的话，我敢，何况你并非那种刚愎自用的人，只是在这件事上经历过太多失望而已。”说着，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耐心点，你可以不信他，但你应该信我，刚刚不是已经说好了？”
南肃帝和余公公：“……”
那个任由女子似对待小宠一般对待自己的男人，是靖王？
无论是往日的他，还是如今的他，都不大像能容忍此举的样子啊。
但不管怎样，满脸阴鸷的人终究是又一次被安抚住了，沉着脸站到一旁。
姜念卿继续朗声道：“皇上，民女相信下毒之事与您无关，事实上，民女已有初步认定的人选，但整体情况较为复杂，以我们眼下所掌握的，根本无法理顺前因后果，也就无法确定下毒之人。”
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所以，倘若您那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内情，还请尽数告知，否则……不瞒您说，今日民女刚得知一个新的消息，解毒之事迫在眉睫，王爷他……怕是撑不了多久。”
“你说什么？”容漓皱起眉。
他一直觉得控制得还挺好，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命不久矣了。
可听这女人的语气，又不像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在信口胡言。
姜念卿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头，看向那位显然正处于犹豫纠结中的君王，肃然道：“其实先前民女就有所疑惑，您的所作所为，看似在针对王爷，可事实上，如果当真是弃子，当真厌恶，对付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又何必拐弯抹角。”
“今天，民女越俎代庖，索性把这些话都说开了，如今王爷羽翼丰满，事态明朗，您要是对他尚存父子之情，就放下芥蒂，彻底敞开心扉，别让那恶人趁机钻了空子，彼时追悔莫及……”
“芥蒂？”冷眼旁观的男人忍不住讥讽道，“他能有什么隐情，他……唔？”
一只胆大包天的小手伸过去，紧紧捂住了靖王爷的嘴。
南肃帝和余公公再度：“……”
“皇上您尽管说，不用在意他。”姜念卿微笑道。
短短数日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男人叹了口气，慢慢踱回床榻前，坐下又沉思了半晌，才摆了摆手，对心腹太监道：“你也退下。”
余公公立即应了声“喏”，躬身离开寝殿，并阖上了门。
呯！门扉合拢的响动微微回荡着，屋子里的光线霎时暗了下来。
君王不再年轻的面容，隐于帐幔的阴影下，渐渐浮起复杂地神色。
有悲伤，有自嘲，有愠怒，亦有怀念……
他深吸了口气，颤着嗓音道：“好，也好，既然你已经能承受一切，那朕……便统统告诉你。”
“当年，朕已有皇后有嫔妃，子女双全，意气风发，江山也还算稳固，拥有了很多，但唯独有一样，朕从未体会过……”
“心动的滋味。”
“在她笑着将藏在怀里的果子递给朕的那一刻……终于体会到了。”
“从秀女到贵妃，除了后位，朕尽力给她最好的，只希望她能永远爱着朕，全心全意……可结果……呵呵……”
帝王忽地放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笑着笑着，恨意爬满扭曲的脸庞。
“那天……”
凤寰宫。
“参见皇上。”大宫女恭敬请安。
年轻帝王连续处理了两日政务，满目倦色，可一想到待会儿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一道用膳，顿时就精神起来。
“免礼，贵妃在何处？”
大宫女忙道：“娘娘下午去了梨园，尚未归。”
“又去听戏。”扑了个空，南肃帝有些不悦。
虽然那戏班子正是他自己下令召进宫的。
为了更好的保护娇娇，他要求她尽量少与旁人接触，免得遭到一些勾心斗角的陷害。
这么一来，柳贵妃在这宫中基本上独来独往。
而他又不是个昏君，政务繁忙，能够陪伴的时间毕竟少。
遂以，只能尽量寻些女子喜欢的玩意儿，来排解她的寂寞。
当然，他的娇娇从未埋怨过一句，一直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思及此，帝王没让宫女前去叫人，而是亲自摆驾，打算陪爱妃看出折子戏，作为补偿。
一踏进园子，他就觉出几分不对劲。
戏台子空荡荡的，并无演出。
倒是后台似乎聚集了不少人，嘈杂得很，时不时说话声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