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峰一听,也连忙使劲嗅了嗅。
可此处地势旷野,如果硬要说空气里有什么气味,那多半是草木的清香。
“有吗?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啊。”时峰挠了挠后脑勺。
“草木的清香,似乎过于浓郁了。”容漓眸色深沉,望着纤细的背影,未做任何阻拦。
她一直走到吊脚楼下,顺着气味下意识的就要登上木梯。
“这位夫人,请留步!”
护卫长本不以为然,想着可能是贵客的女眷从未见过这种小楼,故有些好奇。
他奉命看守大门,不让外人入内,秀美娇弱的小妇人只是看两眼,应该不打紧。
可看着看着,居然准备横冲直闯,那就万万不可能了。
睨着面前银光闪闪,无比锋利的樱枪头,姜念卿丝毫不怵,她扬起一抹浅笑,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慢条斯理道:“仙茅三钱,竹苓五钱,山栀子六钱,桑叶、甘草、陈皮少许,这方子有清解里热,化瘀灵窍之功效,那大夫在用药上并无差错,但如果连续喝下三付仍无起色,就说明药不对症,再继续服用只会有害而无一利,出现高热惊厥的情形,不知城主家的这位病患用过几付了?可有好转?”
护卫长愣住了,连手中的长枪咣地落地亦没在意。
高大壮硕的汉子突然之间激动得热泪盈眶,嘴皮子不住颤抖。
一旁的时峰恍然觉得这神情有几分眼熟,曾几何时,自己在听到什么消息时,也有过类似的反应,所以──
“原来您是神医!”
果然。
时峰暗叹,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呢。
可这次,那女子毫不谦虚的承认了:“不错。”
扑通!
当面色憔悴的妇人跪下后,屋子里顿时黑压压跪了一片。
“求求您神医,救救我家老爷吧,无论您要什么……哪怕是要我的命,也请随意拿去……白鹫城不能没有他啊,求求您了……”
“请您救救我阿爹!”
“求您救救城主!”
悲切的哀求此起彼伏,却又压抑在喉口,不敢大声恸哭。
纵使姜念卿心中已有准备,仍是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虽然她方才所说的话,确实不是普通大夫能推测而出的,但私以为自己毕竟是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到底还要通过几关考验才能得到信任。
没想到一进门,那城主夫人就直接行了叩首大礼。
由此可见,对方心中的惊恐及绝望,已经达到了顶峰。
对于无路可走的人来说,只要有一丝丝希望,都愿意去相信,去尝试。
“呃,你们起来,让我先去看看病人。”
“哎,好好!”潘雪抹了把脸,在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招呼道,“在东面的房间,请随我来。”走出两步,又忽然顿住,迟疑的看向她身后,“呃神医,这几位是?”
姜念卿明白对方的顾虑,一来怕人多口杂吵到病人,二来大概是不想让过多的外人知晓内情。
事实上,若不是日暮途穷,哪里会用得上他们这些外族人。
她见容漓暂时没有表明身份的打算,便安排道:“三爷,您与我一道,时峰,你先回马车陪着孙嬷嬷他们,这边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时影,你和剩下的弟兄就在门厅处等着吧。”
众人闻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由地齐齐看向正牌主子。
容漓掀起眼皮,淡淡道:“怎么,夫人的话,你们没听清?”
“听清了!”
大伙儿一个激灵,连忙各自依言而为。
潘雪一听他们是夫妻关系,又见容漓生得仙人之姿,以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医术高手,便没多说什么,加快脚步在前方领路。
姜念卿昂首阔步的走着,忍不住悄悄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怎么样,厉害吧,不费吹灰之力,就堂而皇之的进来了,这可是合约以外的事,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哦!】
明明只是一双眸子在动,容漓却发现自己完全能读懂其中的意思。
并且忽然有些,移不开眼。
他们踏入一间极其宽敞的屋子,外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只硕大的牛头骨,下方是张形状似鸟的地图。
古朴的案几上铺满了卷轴及书册,角落的木架上则摆放着一些皮货及不知用途的工具。
不过这些东西,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地面和窗台倒挺干净,但细看其他物件,却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阿爹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姜念卿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说话之人。
是城主的儿子,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男孩的双眼也是微微红肿着的,不过神情坚定,并不显脆弱。
“嗯,幸好你没碰,不然我怕他等下会跳起来打你。”她调侃了句,错身走进内屋。
白梓笙怔住,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呐呐道:“阿爹要是能跳起来打孩儿就好了,孩儿愿意……”
纵使四处通风,内屋依然有一股挥不去的药味。
有刚刚闻到过的草木味,也有隐约的苦腥气,想必患者曾服过不止一种药物。
姜念卿坐于榻边,先捋开袖口搭上脉,然后看向仰躺之人。
这是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骨骼健壮,从略为松弛的肌肉来看,遭受病痛折磨并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正如她方才所说的那般,眼下服用的方子显然无效,副作用所导致的高热惊厥,使得病情雪上加霜。
“啧,麻烦了啊。”她沉吟半晌,蓦地轻叹一声。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虽说早就受过无数次打击,当听到这句话时,潘雪再度感到万念俱灰,天旋地转。
“阿娘!阿娘!”
小少年吃力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母亲,同样强忍着满心悲痛。
容漓望着床榻上脸色灰败,似乎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却听姜念卿又叹道:“这估计得折腾到下午才能醒过来了。”
母子俩身形一顿,刚瘫坐到地上的潘雪忽然觉得头不疼、腿不软了,撑着膝盖磕磕绊绊爬起身,结结巴巴的急问道:“神、神医,我夫郎他,到底能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