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她方才的脸色确实不好,男人不疑有他,为她将大氅系紧了些,交代身后的小禾道:“照顾好夫人。”
“是,王爷。”
女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小丫鬟在后方亦步亦趋,没敢多吱声。
她虽然不够聪明,但做下人的,眼力方面还是很强的。
至少她能明显察觉到,一与王爷分开后,夫人便立刻如同换了个人般,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里仿佛都没有光了。
“哎哟!”小禾光顾着腹诽,没注意前面的人突然止步,一头撞上也恍然,连忙道,“对不起夫人,奴婢……”
“你先回院子吧。”
“啊?可是刚刚王爷说……”
“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嗓音陡然拔高,脸色随之沉下。
小丫鬟愣住了。
从认识姜念卿到现在,她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失控的模样。
但也仅是一瞬而已。
很快,女子的神色恢复如初,轻叹了口气后,淡淡道:“你先过去,我很好,不需要额外照顾。”
“……是。”
其实姜念卿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意识回笼时,人已经站在堂屋外面了。
周围的奴仆被屏退了,不过屋门倒是没关,对话声隐约飘出。
“阿漓,我听说……等册封仪式过后,你便要娶那周家小姐了,这回,可是谣言?”
她心口一动,本想往前走几步,窥得一些画面,但思及容漓的武艺,便没有妄动,只屏息凝神,尽可能的听得更清楚点。
所幸,男人的声线辨识度极高,即使隔得远,也能字字入耳。
“不是,此事,是我亲自去求的。”
姜念卿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倒是觉得心中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这时,只听那虞婉儿迫不及待道:“把婉儿也收了吧!侧妃,良娣,良媛……随便什么名分都可以,只要能待在你身边……”
屋子里寂静一瞬。
不知那男人是拒绝,还是在思量。
而虞婉儿继续道:“回去了才知,广阳府早已不再是我当初的家了,嫂嫂们嫌弃,连父兄都不再疼宠,婉儿不求其他,只求一份庇护,何况……”
后面说了什么,姜念卿没再听得清。
但过了片刻,一个“好”字,却听得分明。
她倚着木柱,看向远方逐渐昏暗的天色,终于明白自己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份心安,而已。
京都的气候,越来越冷,街道上的路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些马车在行驶。
不过茶楼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许多好热闹的人,挤在大堂里,一边品着热乎乎的茶水,一边谈天阔地。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彼此插上几句话。
而近几天,最火热的话题,自然是立储之事。
二楼包间,胖胖与姜亦淮趴在窗台下方的小几上,正兴致勃勃的玩着斗兽棋。
至于两名大人这边,气氛则有些伤感。
“你……你为什么要走啊?”崔氏红着眼眶,恍恍惚惚的念叨道,“如今一切安好,你怎么……怎么就要走了呢!”
姜念卿笑道:“正因为一切得偿所愿,我也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啊。”
“想要的生活……”崔沁满脸不解,“难道你在王府过得不好么?那靖王待你……啊靖王,他怎么可能放你离开呢,你可是他的妾室……”
“我不是。”
“啊?”崔氏惊愕的张大嘴巴。
她不愿多解释,只道:“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过互帮互助罢了。”顿了顿,又道,“崔姨,我拿你当亲人,才会特意来告知。”
崔沁忽然福至心灵,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莫非,你并不打算回郦城?甚至说,你原本准备不辞而别,不告诉你父亲和其他所有人?”
“是。”姜念卿失笑,反问道,“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又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
崔沁语窒,却也默默认同。
“好了,不要这种表情啦,也不是一辈子都再也不见,等小淮再长大些,你可以去我那边小住呀,长住也十分欢迎的。”她调侃着,随即从袖袋中取出把铜钥递上,“这个你收好。”
“这、这是……”
“库房钥匙。”
“不不不……”仿佛烫手般,崔氏慌忙还了回去,摇头道,“这是你的,就算你不回姜家,也是家主……”
“这么紧张做什么。”她嗔怪道,“又不是给你的,你先代为保管,等小淮有能力了,再传给他,至于其他手续,以防有人作妖,这几年我先握着,钥匙给你,自然是授权做主的意思,免得我离开京都的消息传开后,他们找不到我,拿你们母子俩为难。”
崔沁呆呆地望着女子,眼泪刷地流了下来,颤抖着嘴皮子道:“你、你什么都考虑到了,你、你……”
“娘,你怎么哭了?”姜亦淮吃惊地走过来。
胖胖也迈动着两条小短腿,颠颠地跑近,爬上崔氏的膝头,一边用自己的袖子给妇人擦泪,一边脆生生道:“不哭不哭哦,姨婆不哭,谁欺负你啦,告诉胖胖,胖胖我帮你揍他!当然如果是卿姐的话,可能就无能为力了呢……”
“噗。”崔氏含泪笑了起来,疼爱的摸着小男童的脑袋,将软乎乎的小身子搂进怀里晃着,小声哽咽道,“真是个机灵懂事的小乖乖哟……”
“那当然!”胖胖骄傲的昂下小脸,一双漂亮的眸子弯弯。
姜念卿又再三叮嘱了几件事之后,带着儿子离开了。
崔沁站在门口,目送着马车徐徐远去。
一阵冷风不知打哪个角落吹来,扬起她额前的发,脑子里忽地闪过方才胖胖笑意晏晏的眼。
那眼,好生熟悉。
崔氏一个激灵,猛地瞠大双眼,呐呐道:“不会吧……怎么可能呢……可是……可是……”
“娘你怎么了?”一旁的姜亦淮担心的安慰道,“小卿姐不是说了么,咱们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玩的,您就别伤心了……”
崔氏充耳不闻,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踱远,嘴里仍在不住地喃喃自语。
“不可能啊……那可是皇子……怎么会是山匪呢……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