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的抬头望去，与一双浑浊的老眼对上。
太后约有六七十岁的高龄，纵使养尊处优，岁月依然不饶人，在面容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通过眉间的沟壑以及深刻的法令纹，不难看出这老妇性格强势，也不是个善茬。
“大胆，谁允许你抬头。”封太后撞上她探究的目光，愈发愠怒，一拍雕花木椅的扶手，喝道，“来人，杖责三十，以示效尤！”
姜念卿霎时一脸懵。
什么鬼？刚刚与那帝王狡辩了半天都没真正的受罚，这刚见面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要杖责了？
妈呀，要不怎么说，后宫的女人比男人更可怕，她今天算见识到了！
懿旨一下，两名凶神恶煞的嬷嬷便拎着板子冲了过来，像是在随时随地等着行刑。
她寻思着要不要赶紧吞个雪参丸，虽说达不到金钟罩护体的功效，但好歹能够减轻疼痛和伤势。
手指刚摸向腰间，那边南肃帝开了口：“住手。”
皇宫里，毕竟还是皇帝最大。
老嬷嬷们闻言，当即垂手站到一旁，不过两双利眼仍死死的盯着她，大有随时扑上来的架势。
“母后，姜氏并非普通女子，她通医理，上回白鹫城一事，亦有部分功劳。”
南肃帝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一名公公突然从小径尽头匆匆走来，附耳几句。
君王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
姜念卿猜想着这大抵是有急事要先行离开，心里面既希望对方能放自己离宫，又惦记着尚未近那袁后的身，没查探到下蛊的是否是那女人。
来都来了，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这么离开，心有不甘。
正犹豫着，中年男人却是果断的为她下了决定。
“姜氏，既然巧遇，不如作陪多聊聊。”
南肃帝说完，即大步走远。
转身前的那个眼神，别有深意，姜念卿不大看得懂，但隐约有种在被利用的直觉。
待帝王走后，封太后琢磨着方才的话，表情并未因此好转，仍板着张脸，冷嘲热讽道：“那靖王身边是没人了吗，居然轮得到一名女子来指手画脚，真是可笑至极！”
姜念卿咬了咬唇瓣，忍住反驳的欲望。
她深知，对于有些人来说，讲理是讲不通的。
正准备继续默默忍受，谁知那袁皇后却帮起腔来：“母后息怒，三殿下头一回做正事，无论过程和结果如何，咱们做长辈的，理应给予鼓励才对啊。”
“至于这妾室，瞅着是个机灵的，能在旁帮衬些，也算是好事，总比那些整日想着魅惑主子的狐媚女子强。”
封太后端起茶盏抿了口，倒是没再说什么。
姜念卿眨眨眼，皇后娘娘这是在帮容漓说话？
这时，另一位眉宇间漾着些许英气的妃嫔也开了口：“鼓励这个词，通常用在失败者身上，我可是听说了，三殿下近来风头不小，想必其能力应该不仅仅体现在白鹫城那一件事上罢。”
她顿时恍然，自己还是太年轻啊，皇后原来在变着法子暗讽，而这名心直口快的娘娘显然听出来了，没忍住当了回公正的使者。
不过话说回来，这娘娘好生勇猛，在太后和皇后面前都丝毫不怵，也不知是什么出身来历。
而下一瞬，一听姓氏，她大概就猜出来了，估计是二王爷的母妃，那庄家嫡长女。
“没想到庄妃妹妹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对朝中之事颇为关心啊？”袁后微笑道，“不知，那个听说，是听谁说的呢？”
呯！
庄贵妃脸色一沉，重重掷下手中茶盏，正欲反击，封太后发了话：“干什么呢，斗了几十年，你们不累，哀家都累了，各自少说几句，莫要叫外人看了笑话！”
外人姜念卿：“……”喂喂，她好歹是靖王府的人，怎么地，敢情容漓不是你的皇孙？老太婆这话说的，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本来就对她不屑一顾，而她的沉默又给了对方好欺的感觉，那两位大祁最尊贵的女人，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母后训的是，不过看着这丫头，倒是令本宫心中不甚怅然。”袁后假意叹了口气，道，“三殿下虽不是本宫所出，但毕竟跟在身边养了许多年，感情十分深厚，自从那孩子弱冠起，本宫前前后后为他张罗了多少贵女，统统都拒绝了。”
“也不知是与本宫生分，不愿本宫插手，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反正近一两年，外面更是传得难听……”装模作样的啧声摇头，继而又指着姜念卿道，“没想到，自己竟私底下纳了个，若不是今儿正好瞧见，咱们还都蒙在鼓里呢，唉，虽说妾室不用记册，可对于三殿下来说，情况特殊，到底是头一个，按理说，应该进宫禀报一声才是哪……”
“哼，养于你膝下又如何，总归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封太后垂眼，把玩着尾指长长的珐琅甲套，“骨子里的劣根，又岂是你能够教好的，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哀家见了就头疼。”
“呵呵……”袁后掩唇笑，“三殿下这不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么，母后您且放宽些心，若气坏了身子，那多不值当。”
一旁的庄贵妃瞥了眼立于石亭外的女子，心下有些不忍，可毕竟没有立场多言，加之方才被怼了下，虽想讥讽几句，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虎将之女的性格犹在，不过这么年的宫中生活，总归磨去了不少棱角。
最主要的是，她看似硬气，实则怀有软肋。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如鲠在喉，那么此刻的姜念卿的怒气已经快涌到头顶了。
是，那男人是狗了点，但不能否认他的卓绝群伦。
就算她们不知道实情，也不该如此诋毁讥讽。
况且听那语气，与容漓本人出不出色，其实都没太大关系了，好像无论怎样，那人在她们心里面，就是可以肆意嘲弄的。
掩于宽袖中的十指微微蜷缩，虚握成拳，不过她脑中尚有一丝理智，默念着“忍一时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