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在生父皇和母妃的气,谁叫他俩前些日子将他单独抛下,悄悄去宫外游玩。
哼,父皇偏心,就会宠母妃,都不疼他了!
小男孩任性地想着,全然忘了前日九五之尊是如何好声好气地哄他,又如何放下政事,陪他玩耍了一下午。
子凭母贵的小皇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完全有骄纵的资本,何况他生得相当漂亮隽秀,又聪慧过人。
他决定,要给父皇和母妃一个教训,让他们找不到自己,干着急!
宫人们来到偏殿,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便匆匆离开了。
缩在木柜里的小男孩透过缝隙目送着众人远去,捂着嘴吃吃偷笑。
到底是孩子心性,待了会儿便有些待不住。
可当他抬手欲推开柜门,出去透透气时,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方才过于用力,柜门锁似乎卡住了。
不过他胆子很大,遇到这种情况,一点也没慌张,定下心来后,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下,待父皇和母妃寻到时,只会加倍心疼,连丝毫斥责都不会有。
于是,他索性盘腿坐下,拿出父皇送的小玩意,一边把玩着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
打算等熟悉的呼唤声传来时,再“虚弱”的叫上一嗓子。
可是等啊等,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外面都没有任何声响。
整座殿宇,像死寂了一般,静悄悄的。
终于,小男孩坐不住了,咣咣地拍起柜门尝试着喊了两声,正当准备喊第三声时,倏地,一束微光投射在了身上。
四周漆黑一片,更加显得光束格外明亮。
他凑过去摸了摸,发现原来木柜是嵌在墙内的,相当于背面没有木板,就是一堵墙。
而好巧不巧的,那墙上正好有个洞眼。
所以这光,是从隔壁传来的。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男孩暂时忘了受困之事。
亦或说,自小享尽呵护的他,从未担心过会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
然而入目的情景,令他狠狠怔在了当场。
屋内,披头散发的美妇站在高高的小凳上,她双眼红肿,泪流满脸,苍白的唇瓣不住颤抖。
一条白绫横跨房梁,垂下打了个死结。
优美的脖颈,伸了进去。
不过美妇依然有些犹豫,握着白绫的双手攥得紧紧地。
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娘娘,拖下去并没有好处,要是那位反悔了……唉,为小殿下想想吧。”
那人说罢,即推门走了出去,似是微微不忍,也算将最后的尊严,留给这位独宠七年的贵妃。
“漓儿……”美妇溢出一声泣音,她闭了闭眼,又轻轻唤道,“四郎……”
四郎,是父皇的爱称。
曾经多少时日,耳鬓厮磨间,帝王唤娇娇,贵妃唤四郎,羡煞一众宫人。
“母妃……”隔着厚厚地墙壁,小男孩呆若木鸡的喃喃。
他还没从眼前这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他……
咚!小凳倒地,纤细的身影下意识挣扎起来,昔日绝艳无双的容颜变得青紫狰狞。
“母妃——!”
他一下子惊醒,扒着墙壁凄厉嘶吼。
那美妇似乎听见了,艰难的扭转着脖子,往发声处看去。
但努力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她只当是弥留之际的幻听,殷红的眼尾再度滑下两行清泪。
“母妃──!母妃──!”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母妃──!”
孩童十根白嫩的指头深深抠进砖土里,磨破指尖,留下道道血痕。
可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漂亮的眸子瞠得睚眦欲裂,布满猩红。
没有什么,比目睹至亲死亡更痛苦了。
痛上加痛的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来人啊……救救母妃……父皇……啊……”
嗓音渐渐嘶哑,到最后,再也发不出声音。
须臾,那抹纯白的纤影不再动弹,挂在房梁下,如风中扶柳般,无声摇曳着。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唯一的一盏烛火噗地灭了。
两间屋子均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刚刚还觉得宽敞的木柜,此刻变得分外狭小,好像有只可怖的怪物躲在柜角,张着血盆大口,正等着将他慢慢吞噬入肚。
男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究彻底脱了力,四肢垂软,昏厥过去。
嗒,嗒,嗒……
他手中那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珠从木柜缝隙掉出,滚啊滚,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王爷,王爷?”
容漓猛地睁开眼,眸底的凄厉令时峰大吃一惊,正欲说什么,却见主子已经快速掩去异色,恢复清明。
“什么事?”
“爷,到府邸了。”时峰小心翼翼道。
“嗯……”
出了软轿,他抬头望着门前那两盏正随着夜风摇晃的灯笼,本就不佳的脸色,愈发阴沉。
容漓大步入内,家仆们立即迎了过来,有条不紊的接下大氅,递上热茶及帕子。
待他坐定后,一名长相清秀的丫鬟按照惯例问道:“王爷可要传膳?”
“不用。”
丫鬟觑着主子俊美的侧颜,思及后院那位刚入门的如夫人,转而起了点小心思,完全将管事的叮嘱抛之脑后,她眼波流转,矫揉造作地柔声道:“王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学过几日按跷,不如……”
“杖责三十,发卖出去。”他支着眉心,淡淡下令。
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完全没有动怒。
“呃?”丫鬟傻眼,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两名家丁捂着嘴、挣扎着拖走了。
与其擦身而过的花公公见着这一幕,未起丝毫同情,只觉咎由自取,他快步走近,自责道:“是奴才疏忽,往后定让管事们严加管教。”
容漓眼皮未抬,只垂眸盯着面前澄色的茶汤。
花公公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奴才知道您没有胃口,但多少还是得吃些的,姜夫人在后院等候多时,邀您一同用膳。”
见他依旧面无表情的沉默着,老太监想起什么,连忙伸手进袖袋里掏,掏啊掏,好半天掏出一张风格熟悉的“豆腐块”,憋着笑意呈上:“这是今晚夫人让奴才捎的信,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