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长指动了动,内心明明不愿搭理,可身体自发地做出了回应。
宣纸展开,字迹娟秀清丽,每个字的最后一笔稍稍往上走,与内容一样,都彰显着书写者的活泼与张扬。
【速来,有惊喜等着您哟!】
“惊喜?呵。”容漓挑了挑眉,微微一晒。
晚膳仍是没兴趣的,不过这所谓的“惊喜”,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女人的花样,还真是层出不穷。
“掌灯。”
“是,爷。”
当容漓走进屋子时,发现一大一小两人正吃得欢,并且杯盘狼藉,目测已经快吃完了。
“王爷……”小禾福了一身,面露尴尬。
多次提醒夫人再等等,这下好了,撞个正着。
殷勤没献得成,却添了个贪吃的印象,唉。
然而,当事人并不以为然,只抬头瞥了一眼,很自然的招呼道:“你终于来啦,坐吧。”
容漓没动,似笑非笑道:“这就是卿卿,给本王准备的惊喜?”
姜念卿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来,一秒钟进入角色,起身偎依过去,娇嗔道:“怎么会呢,王爷辛苦了,来,妾身扶您坐下。”
他垂眸,看着搭在臂弯处的两只小手。
若没记错,方才刚抓过肉骨之类的东西,只用帕子擦了擦,根本没清洗干净!
嫌弃顿时爬上眉头,他欲抽回手臂,奈何对方攥得很紧,当察觉到自己意图时,随即攥得更紧了。
他闭了闭眼,勉强从那皱巴巴的衣袖上移开视线。
“小禾,让厨房再加几道菜!”姜念卿笑吟吟的吩咐,“我要伺候爷多吃点儿。”
“哎,好!”小丫鬟一溜烟跑远,有种生怕晚了王爷就会跑路的慌张感。
屋子里没人,他便恢复了漠然,直言道:“本王不是来用膳的。”
“我知道,本来也没打算等你一起,走个形式而已。”她立即松开手,后退几步恢复正常距离,“其他的吃不吃随你,但我花了一个多时辰精心烹煮的好汤,你可得全喝了。”
“……”他深吸口气,压着性子问道,“什么汤?”
“药膳。”
那女人丢下这两个字后,便亲自去端那道汤羹了,留下他独自一人……与对面的娃儿面面相觑。
胖胖还太矮,坐着够不到饭桌,只能半跪在椅子上,整张小脸埋在碗后,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像是有许多话要讲,但又有点胆怯的样子。
发自内心地,容漓并不希望对方害怕自己,故准备主动打破沉寂。
殊不知,小男童的犹豫不决,与怯意无关,只是在酝酿着该怎么套话,而时间有限,娘亲很快就会回来。
于是姜小胖决定,单刀直入。
“王府的饭菜,好吃吗?”
“叔叔是不是喜欢我娘亲呀?”
两道嗓音,几乎同时响起。
容漓愕然:“本王当然不——”可对着那双漂亮澄澈,又似乎充满了期待的眸子,他忽然说不出口了。
至少,无法用着高高在上的语气,决然掐断小孩子天真美好的猜测。
他迟疑须臾,委婉道:“你娘亲……没与你讲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讲了呀。”胖胖脆生生道,“卿姐说,你和她只是合作,不过我觉得女人一向口是心非,而且她的想法也不代表你的想法呀,所以来找你问个清楚啰!”
“……”他揉了揉额角,“我和你娘亲的想法基本一致,对她……谈不上喜欢。”顶多,算能勉强忍受。
当然,这话还是别说出来了,免得令小孩儿失望。
“喔。”胖胖闻言,神色倒没多大变化,只耸耸肩,自言自语道,“行吧,既然这样,那等有机会了,我再给卿姐物色其他老公好了。”
老公?
容漓下意识皱起眉,还没等他琢磨出这词的含义来,一阵轻盈地脚步声渐近。
两人看着款款走进屋内的女子,均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来,一直在小炉子上温着呢,趁热吧。”姜念卿一边将瓷碗摆至他面前,一边介绍道,“从今天起,你至少要连续喝上十四天,这碗十全大补汤,养神健气,滋阴补阳,活血化瘀……”
容漓搅了搅调羹,见碗底沉着些鸽肉和药材,加上比较放心她的厨艺,便毫无心理准备的低头喝了一大口。
下一瞬,调羹脱手,撞击着碗边发出咣一声清脆击响。
他单手握拳抵唇,不住呛咳,一张素来波澜不惊地俊脸呈现出难以言喻的神色。
“咳……你这煮的……咳……什么汤?”
“独家秘制,十全大补汤啊。”她睁着眼无辜的眼眸,“怎么,不好喝?”
好喝?
这和“能入口”尚且有一大段距离,还不如直接饮一碗黄连来得痛快。
好歹那只有苦味,而这个,是又苦又甜又咸又涩……
“你自己喝过吗?”他冷声道。
“我喝它干什么。”姜念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哪有每副药大夫都亲自尝一下的道理,王爷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他有理由相信,这女人是故意的。
在报复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时,外面又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这回,定是上菜的婢女们了。
姜念卿正了神色,小声催促道:“快喝吧,凉了就没效果了,这味汤药是解蛊的第一步,只有各方面补到最佳状态,才能更好的承受后续治疗,否则等蛊虫反噬时,你将相当难熬。”
报复归报复,她还是很有医德的,不会拿正事儿开玩笑。
只不过……小小的折磨一下,无伤大雅。
容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多言,捧起瓷碗一饮而尽。
好在,量不算多。
他面色不改的端起茶盏,连续灌下几大口,待温水完全冲淡口中的古怪滋味后,望着桌上热腾腾地菜肴,忽然打心底升起一种世间非常美好的感慨。
托那女人的福,他现在突然有胃口了。
用完晚膳,苏嬷嬷躬身步入,恭敬问道:“王爷,今晚是否留宿小院?”
姜念卿没吱声,在一旁做温婉状。
她以为对方清楚自己的意思后,会迫不及待地寻个借口离开。
谁知,清冽的嗓音悠悠传来:“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