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情势不允。
如今这种场合,众多皇亲国戚中,少了谁,都已经不可能少了他。
“见过靖王殿下……”
“殿下您快快里边请,里面凉快些……”
“你们几个,有没有点眼力见,还不快去给三王爷打扇子?”
刚在殿内站了会儿,官员们便蜂拥而至。
容漓没有推拒这些巴结谄媚,也没有面露沾沾自喜,仿佛本该如此般,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缓步来到自己的座位。
他左右一打量,发现左边的辰王虽然装得无所谓,但阴沉的表情以及捏紧泛白的指关节,均表明了浓浓的妒忌和不甘。
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对方似乎不仅仅对他一人不满,飘向西戎席座的目光中,也充满了不屑及愤懑。
看来,昨晚卓安桀那边发生了一些不大太平的事。
而右边,原本该是容熠的位子,此刻是空着的。
靖王爷想,空着也好,否则这一旦碰了面,他怕是要难以自控。
玩心计这种事,属于有己无人。
小狐狸只能被他骗被他气,岂能容他人染指。
思付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唤。
“三皇兄。”
容漓循声望去,是那个从小到大常常偷偷窥视他,却总以为他不知晓的四皇弟。
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印象。
大抵因为,不重要的人,不足以在他的脑中占一席之地。
不过,那女人与对方倒是投缘。
思及此,他很给面子的主动问道:“怎么,有事?”
容湛的一双手放在桌子下面,在不停地搅动着。
他想稍微暗示下三皇兄,皇后今晚可能会有所动作,可当余光隐约瞄见高位处投来的视线后,又吓得什么都不敢讲了,只得支支吾吾道:“姜姐姐她明、明日得空吗,我想……有些事请教她……”
“你应该是想问我明天在不在府里吧。”容漓打量着少年,倒未多想,只悠悠道,“这几天她都很忙,没空见你,有什么事,下半月再说,另外提醒一句,请教归请教,不该说的闲话少在她面前胡言乱语,还有,以后别总没大没小乱叫,什么姜姐姐,要叫三皇嫂。”
耷拉的眼皮越撑越圆,由于愕然,四皇子的嘴巴不由自主地慢慢张大。
这好像是三皇兄头一次与自己说这么多话。
而且,语气……还挺亲近的。
然后……三皇嫂?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呃,啊,好……”除了呆呆点头,少年一时间说不出其他话来。
正在一旁自斟自饮的容玚顺道听了一耳朵,支起下巴暗付着,姜?不就是赵修筠的小姨子么。
想不到这么久过去,那女子非但没失宠,居然开始有上位的趋势了。
不知,在三弟心目中,这位姜夫人的重要性是否已经取代了他的婉儿?
呵,有点儿意思。
戌时,殿外天色渐暗,宫女们端着一道道珍馐佳酿鱼贯而入。
宴席,正式开始。
照例的觥筹交错,西戎使者与南肃帝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闲聊起来,双方暂时都还没完全进入正题。
而下方的官员们,则时不时举杯,与西戎来客周旋的同时,互相之间也在借此机会,你来我往的客套着。
容湛的酒量其实还不错,但他今天不太敢喝。
因为心中有事,一直惦记着袁后先前交代的任务——多向容漓敬酒,最好将对方给灌醉。
可开席以来,那边并没有再给出确切的指令,他迟疑着,要不要前往。
私心底,自然是希望不了了之,最好皇后娘娘已经将此事遗忘。
可总归天不遂人愿。
胡思乱想间,一名宫女端着木托于旁边跪坐而下,神色如常道:“四殿下,您的酒壶空了吧,奴婢这就为您换一壶。”
说着,便自顾自地动起手。
将木托和桌上的,调换了下位置。
他满脸不解,正抬手欲阻止,耳边响起一道低语:“殿下,这酒是皇后娘娘给您的,您可看好了,壶把手上有个小机关,按下去出来的便是烈性酒,倒给三王爷喝的时候,一定要按下机关,切记切记。”
宫女传完话就起身迅速离开了,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容湛看看那壶酒,又抬头看向上方。
今天,母妃的座位安排在皇后娘娘的左手边。
沐嫔享受着中心位置的万众瞩目,显然十分兴奋,一直在一脸谄媚的与袁后搭话。
而袁后端着母仪天下的气势,但也会时不时给予几句回应。
这几句,足以令沐嫔更加高兴。
忽地,袁后像是感受到什么,不动声色的瞥来一眼。
容湛心中一个咯噔。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一眼,是暗示和警告。
他深吸了口气,收回视线望向三皇兄。
幸好,此刻围拢在那附近的人比较多,他的出现,理应不会显得突兀。
不再犹豫,他一鼓作气拎起酒壶,带上自己的空杯,迈步踱了过去。
没走两步,一道灵光突然自脑中闪过。
那天蹲在墙角,偷听到的几个词,加上手中的酒壶。
陡然之间,他想通了一件事。
这般费尽心思,只是单纯的为了灌醉三皇兄,让他当众出丑这么简单?
那特制的酒壶,按了机关仅仅为了装烈性酒?
怕不是……毒酒!
脚步霎时顿住,脸色刷地变了。
少年只觉手中的酒壶犹如千斤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就这么捅到父皇那里,当场揭穿袁后的阴谋。
可冷静下来一想,物证在自己手中,至于人证,几乎没有。
而刚刚那名宫女,别说还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大抵也不会承认。
袁后诡计多端,势力雄厚,就算揭穿了,估计也有千百种方法安然脱身。
可自己,却只能百口莫辩落得一身腥,累及母妃失去在后宫唯一的靠山……
他心乱如麻,终究咬咬牙,继续迈开脚步。
不会是什么剧毒。
在这种场合,至少不可能见血封喉。
所以……所以……
他应该装作完全不知情,只当是一壶普通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