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家正在吃晚饭。
高小兰嘴巴嘚嘚嘚说个不停:“这馥梅越来越不像话了,妈你大发慈悲收留她,她不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去了宋知青和顾知青家,这传出去像什么样?”
朱氏将一碗粥喝得呼啦呼啦响,两道刻薄的眉毛拧成一团,显示着她的不快。
张翠翠闷声不吭的从江金宝碗里夹碎鸡蛋,自己吃了大头,又偷偷的塞点蛋末给黑娃。
高小兰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之前跟金宝去看,馥梅的情况很不好。按理说生到第三胎,这不跟母鸡下蛋一样,噗的一下就出来了吗?妈,我觉得她这一胎多半要难产,能不能生下来还不知道!”
朱氏喝完了粥,将碗重重一放:“难产就难产,反正是个死丫头片子!生下来也是浪费粮食!”
高小兰伸舌头舔了舔碗边上的饭粒,竟是面带开心的说道:“大人说不定也保不住呢,妈你说馥梅要是走了,小叔子还年轻着呢,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娶个好老婆!”
她还有更多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江大丫突然重重将筷子一放:“妈,你差不多够了吧,小婶生孩子你怎么能咒她死呢?”
高小兰一瞪眼:“嘿,你个白眼狼,你放着亲妈不关心,倒是关心起你婶娘的死活,什么叫我咒她,我就是说下这可能性。你不是最讨厌二丫吗,干嘛想着她们?”
江大丫看了自己亲娘一眼,小声的嘀咕:“讨厌是不假,但也没到让她们死的地步!”
更何况,现在柳馥梅在宋知青家,要是真的在他家出事,那多晦气?
朱氏不舍得点灯,暴雨下天黑的早,一家人早早的就睡了。
江大丫躺在床上烙煎饼,她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最终还是压制不住心内的渴望,穿上塑料布,戴上蓑帽悄悄出了门。
柳馥梅是她小婶,生的孩子是她妹妹,她去关心一下一点问题也没有吧!
借着这个机会,她可以……
江大丫光是想想,都觉得耳根子发烫。
手电筒放在朱氏房间,她不敢去拿,好在这条路是走过千万遍的,摸黑也不受影响。
平时五分钟的路,今天足足走了二十来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正要开口叫人,就看到宋寒水的院子中央,毫无征兆的多了一闪发着白光的门。
很快,江半夏的身影从那扇门里走出,她跟宋寒水两人将昏迷的柳馥梅抬进那扇门里。
就这样,三人从原地消失。
像是从那扇门去了另外的世界!
过了没一会功夫,宋寒水又神情淡定的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
江大丫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她都看到些什么呀?
这一定是幻觉吧!
可是不管她怎么揉眼睛,那扇门还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
院子中,宋寒水正费力的将晕倒在地上的顾念书拖回房间。
江大丫的喉咙里堵着巨石。
她捂着嘴,轻手轻脚的往后退,退了十几步之后,她猛地转身,连滚带爬的朝着自己家跑去!
她跑回家后,湿衣服也没换,直接跳到床上,扯了床单将自己裹住。
瑟瑟发抖!
……
暴雨砸在屋顶,劈啪作响。
柳馥梅被这声音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四下里打量起来。
她还是睡在顾念书的床上。
被血濡湿的床单已经换过,房间里基本散去了血腥味道。
她的左边睡着三丫。
三丫黑乎乎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的右边是一个小襁褓,襁褓里的孩子闭着眼,睡得不安稳,那双小手时不时的就要弹一下。
是新生儿都会有?的惊跳!
再往下,江半夏趴在床尾,胖乎乎的脸正对着她的方向。
她睡得很香,口水把床单润湿了一片。
窗外的天暗沉沉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柳馥梅缓缓的勾了勾嘴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不过这样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因为“小老头”蹬手蹬脚,哇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三丫半梦半醒的睁开眼,根本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也跟着嚎啕大哭。
柳馥梅先把小家伙抱起来,撩起衣服堵住他的嘴,然后又拍拍三丫的背,安抚道:“三丫别哭,妈妈在呢!”
江半夏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就听得门嘎吱一声,宋寒水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屋子里三个女人都愣愣的看着他。
宋寒水目光扫到了正在喂奶的柳馥梅,迅速错开视线,素来冷淡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透。
他一声不吭,快速转身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关上。
柳馥梅笑了笑:“城里人就是脸皮薄!”
在乡下地方,当着人掀衣服喂奶那是常有的事,大家都司空见惯,跟看盐水袋没什么区别。
何况刚才柳馥梅的衣服还遮挡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个啥。
江半夏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为什么有一种女婿不小心看到丈母娘洗澡的错觉?
啊呸!
她摇摇头驱赶脑子里的无耻想法。
三丫抽抽搭搭的抓着柳馥梅的手:“妈,你真的没死,呜呜呜……”
柳馥梅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妈妈不会死的,妈妈还要看我们三丫长大呢!”
三丫呜呜呜哭的更伤心了。
柳馥梅看向江半夏,问道:“二丫,我是怎么生下孩子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妈你晕过去了,当时情况紧急,我就在您肚子上开了一刀,把弟弟取出来的,这相当于城里的剖腹产,这几天你先别下地,好好养一养!”
柳馥梅看了看,这才发现肚皮上那道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因为是剖腹产,所以就算柳馥梅现在很虚弱,也暂时不能吃东西,得等到肚子通气之后才能进食,防止消化道粘连造成感染。
江三丫是不是还在抽噎两声,江半夏却有点不太适应柳馥梅温情脉脉的眼光,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暴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就像是头顶的天砸了个洞,要将银河的水倾倒在人间一样。
村子里低洼的地方,都已经被黄泥水填平。
而水稻田,大部分都在低洼的地方。
可以想见,如果牛头村不是提前收割了水稻,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眼下村子之间的路都被水淹了,牛头村的男人们都在牛尾村和牛背村回不来,也不知道那两个村子眼下是什么光景。
唯一欣慰的是,牛头村是三个村子中地势最低洼的,另外两个村子的情况,应该不至于这么糟糕。
江半夏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厨房走。
虽然柳馥梅还吃不了东西,可得先准备起来,而且眼下住在别人家里,也要有点觉悟,有些东西要主动承担。
得!
眼下最要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要怎么交代。
顾念书昨晚可是直接被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