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尘阁中。
“凌姑娘,我就不叫你凌姑娘了,这样太生分了。”萧晨恪说话时,还瞥了背过去的萧鸿落几眼,“日后我就跟阿怀一起叫你汐儿吧!”
“好。”萧鸿落可从没叫凌汐这样亲密过,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大公子这么会说话呢?
凌汐也觉得跟萧晨恪相处起来很舒服。萧晨恪时常跟她讲起萧鸿落的事情,凌汐也知道他是希望她跟萧鸿落能多亲近一些,就有意无意地听着。
“汐儿,日后就跟阿怀一起住在家里,这萧府总算可以热闹起来了!”萧晨恪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住下来?”凌汐听到这句倒不是有多意外,只是不怎么能这么快就接受罢了。萧府乃是一品侯府,也是玄临城大户,能让她这么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儿媳进门,怎么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留在外面,只留下个萧二少夫人的头衔吧。
“是啊,你放心,阿怀一定会照顾好你的。”萧晨恪又看了萧鸿落一眼,笑着说道,“盈盈现在也在府中,你们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多走动。”
萧晨恪口中的盈盈乃是萧禹琰的大女儿萧盈盈。
在萧鸿落回家之前,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他这一回来,倒让凌汐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现在的这关系了。
似乎因为她跟身旁这个人的关系,便将她与这座府邸的所有人关系都拉近了一般。在外游历的那两年里,萧伯伯给她去了不少封信,希望她尽早回家。字里行间,凌汐明白,萧伯伯是真的将她当成了一家人。
自从父亲离开后,凌汐很少再有这种被人牵挂着的感觉了。可是,即便来到玄临城,与萧府遥相对望,她也很难得踏进这里一步,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唯独她一个局外人。萧家大公子的腿疾,她一早就有听说,但也曾听闻萧家大公子不喜外人过问他的病情。仿佛在世人眼中,大夫就应该救死扶伤,自然也见惯了生老病死,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她自己也是一位大夫,自然明白,即便看惯了世间疾病,救治了不少病人,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格外难堪……更加难以面对。
凌汐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萧鸿落,她住在了这里面,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但是萧晨恪都开口了,若是凌汐现在才向他表示自己的疑虑,未免太不知好歹了,而且偌大的萧府,倒不像是容不下一孤身女子……
正如书上所说“临水山石嶙峋,复廊蜿蜒如带”,凌汐前几次进来萧府,也就多去了掬尘阁两次,其它地方,凌汐没有多加注意,现在一看,里面的布局都甚有讲究的,可惜凌汐对建筑构造并无研究,不能很好地表述出来,只是由心觉得身处其中,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当年凌汐跟着爹爹、阿姐、二哥第一次搬到慕容府的时候,她最初的感受不是见到那样繁华的府邸时的欣喜,而是隐隐的担忧,那种担忧,是即便他们都在她身边,也无法抹除的。
“润墨轩”凌汐抬头看了匾额,这便是萧鸿落的住处,里面的布置清新淡雅,最为醒目的便是那一副凌珑棋盘,萧晨恪跟凌汐说过萧鸿落闲暇时喜欢下棋……
一路走来,池塘畔的柳树,娉婷袅娜地倚在水亭雕花木栏旁,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最后萧鸿落领着凌汐去了一处,正是曲径通幽,凌汐抬起头来,看那匾额上面写着“揽月轩”,倒是个雅致的名字。而且揽月轩与润墨轩离得相当近,若不是中间隔了座蜿蜒曲折的假山,两处应该是相通的。
进到里面去,才又发现这两处设计所运用的巧妙心思……不知道当初设计这两处的人,是不是就是为了,若是两个人吵架,可以暂时分开,给彼此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此时这样安排住处,不知是否是萧鸿落故意为之,不过倒也正合凌汐心意。
“二公子,二少夫人。”一紫衣妇人弯腰行礼道。
“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我,还有阮姨,她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府里也没有什么规矩,你随心就是。”萧鸿落说道。
阮姨,名唤阮绰,从前是伺候在临水榭的,曾经伺候过萧鸿落的母亲,也曾照拂萧鸿落于幼时,萧鸿落一直很尊重她,将她当成长辈。
“好。”凌汐柔声答应道。
萧鸿落在揽月轩内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
“少夫人。”一着粉红衣裙的丫头低垂发鬓,发间斜插这一支镶嵌着点点萤石的簪子,面容清雅秀丽。眼睛似乎透露着精明干练之气,见了凌汐,低头行礼,举止间看着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
她身后侧跟着一蓝衣丫头,梳着双髻垂于耳后,看着稚嫩些,眼神澄澈,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凌汐语气轻柔。
“奴婢寻春。”
“奴婢冰兰。”
听阮姨说了许多府里的事情。诺大的萧府居然只有老夫人一位当家主母,萧陵城的第二任夫人去世后,他就再没有另娶了,萧伯伯同夫人伉俪情深,凌汐心里这样想着。上官湘体弱,不喜管理家务事,府里的规矩并没有个正规正矩的……凌汐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不是萧鸿落随口说说的。
“你这混的不行呀!人家顶多夫妻分房而睡,你们这都分居了!”纪方晏听说萧鸿落带着凌汐回了萧府,刚想要感叹他终于不是根木头了,结果又知道了萧鸿落居然特意安排凌汐住到别处去……
“是润墨轩住不下人了吗?”纪方晏气急反笑了,萧鸿落啊萧鸿落,你什么时候可以不那么不解风情啊?
萧鸿落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也有些想笑自己个儿,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才带凌汐回来,就安排她和自己住一处,看起来不太适合。
天然居是玄临城,达官公子们经常去的场所,萧鸿落已经有很多年没回来玄临城了,就是从前他也很少出入此处,只不过大哥交代过,他应该适应这样的生活,总不能像在莫柯一样,而纪方晏更是花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萧鸿落给哄来了。
“萧兄,听闻你和夫人恩爱非常,夫人还曾伴你一同前往莫柯求学,如此美满,真是羡煞旁人啊!”说话的人身穿一件深紫色广陵长衫,笑声轻狂恣意。这便是西门将军之子西门琊,西门将军勇猛无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他与纪将军领兵打仗,虽主张时有不同,但都曾立下了赫赫战功。都说虎父无犬子,可这西门琊虽然拜师于玄阳派,可鲜少听闻他的事迹,倒是他混迹于风月场所的佳事,为人津津乐道。
萧鸿落只知道当日他还在莫柯求学的时候,就接到了父亲的家书,让他立刻赶回来,同慕容家二姑娘成亲,他当时并未有男女之事的想法,这样突兀地给他筹备婚礼,的确让他始料不及,更加上一些其他的事情绊住了脚……
于是他就假装淡忘了这件事情,到现在心里仍有愧疚。后来父亲去了一份家书,是谎称他与新婚妻子一同去的莫柯求学,但没想到在这玄临城内居然有人知道他当年成婚的消息。
“西门琊,你还真是爱说笑,你的事迹这玄临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羡慕人家的!”纪方晏抬眼,看了眼西门琊,笑着说道。
当初西门琊为一青楼女子,差点儿被西门将军赶出家门,结果还没等西门将军发落,他自己就拿着私房钱去替人家姑娘赎了身,当时还有人奇怪说,看着西门琊这样子,以为他是要抢了姑娘离家出走,却没想到他真的只是单纯地用文明的方式替姑娘拿回来卖身契,最后居然也只跟姑娘拜了兄妹。听说他给出的缘由竟然是他不会为一朵鲜花儿放弃整片花圃的,但他也是真心爱上了她,所以为了断了念想,只能跟姑娘以兄妹的名义称呼了。这还只是他伟大事迹中的一隅罢了。
而西门琊却将这件事当作自己日行一善,拯救了一个孤寂的灵魂。
“只可惜萧二公子这婚事也办得太仓促太低调了,连杯喜酒都不让我们享用,也未免太过亏欠夫人了吧?”尹尚书之子尹瑞道。
“萧二公子一向不喜外人谈论他的家务事,几个大男人追着问人私事……”那人喝着酒,嘴角噙着慵懒的笑意,眉目分明的脸俊美异常,墨绿色的衣衫更加衬得他皮肤白皙,像极了日日留在家中的文人,不过人不可貌相,陆东廷在这些人当中尤其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兼任巡捕司长史,成功破获多起奇诡案件……这些年一时风光无两。
萧鸿落坐在那里未置一词,只是偶尔添些淡茶。
回府后,萧鸿落下意识地向揽月轩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现在就这么过去会不会太过唐突了。
“公子,去揽月轩吗?”乘风眼尖地捕捉到了萧鸿落有些许犹豫,连忙给他递过去理由,“听说夫人今日还未用晚膳……”
“走,去揽月轩。”萧鸿落眉心一皱,加快了步伐。
凌汐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医书,都没注意到萧鸿落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明明是极清秀的脸蛋,却也让人仿佛察觉到不经意间露出的丝丝妩媚。
“这医书看来编著地不怎么好,都快把你看得睡着了。”萧鸿落看着昏昏欲睡的凌汐,本不好打扰,但是想着她还未用晚膳,便走近去,弯下腰温声说道。
凌汐抬眸,瞧见了萧鸿落,手一抖,医书都掉了下来,两只手同时下去拾那本医书。她的手好凉,那一瞬冰冷的触感,不由得让萧鸿落心里一惊。
“不是医书的问题,这府里的医书编写都很精良。”凌汐拾起医书放在矮桌上,轻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