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再来一次,就这样用力,对,出来了,孩子出来了!”幼卿双手托举着新生的婴儿,眼睛里忍不住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便是隐去了,外面的喧哗声与叫骂声仍是在继续着,她很快为孩子擦拭干净,用小被子包好后送在了产妇怀中。
“大夫,外面咋样了……”产妇虚弱不已,对着幼卿小声问道。
幼卿透过窗户向着外面看去,就见外面亮着许多的火把,有很多村民都被那些扛着枪的东洋人从屋子里赶了出来,他们拿枪在后面指着村民,用枪托去撞,用军靴去踢。
“秋红,你咋回来了?”
听见推门声,夫妇俩都是一惊,幼卿也是从窗外收回了目光,瞧着眼前那个少妇模样的女子。
“哥,嫂子,咱们村现在都被东洋人包围了,他们拉着机关枪,我见过那玩意,咱们可不能出去,出去了就没命了!”
“啊,那,那咱要往哪躲啊?”那中年男子六神无主,瞧着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
“柴房里不是有个地道吗,咱们躲那里去!”那名唤秋红的女子十分果断,一面说一面上前搀起产妇,她留意到了幼卿,“大夫,你也和我们一起躲起来!”
“成,那赶快,”那男子抱起了孩子,秋红见状却是一把将襁褓夺回来丢在了床上,“不能带这个孩子,带了大家都别活!”
婴孩发出了细弱的哭声。
产妇吃力地抱住了孩子,“不,我不走,你把大夫带进去,别连累了她。”
院子里已是响起了宪兵队的皮靴声。
“不好了,东洋人来了,”秋红的脸色变了,见嫂子固执的抱着孩子,兄长又是守在一旁,秋红着急的跺了跺脚,一把攥住幼卿的手腕,带着她去了一旁的柴房。
两人刚躲进壁橱,就听“哐当”一声巨响,有人踹开了门,从外面闯了进来。
幼卿的心“砰砰”跳着,她先是听进了几句叽里哇啦的声音,是那些东洋兵在呵斥着什么,紧接着是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质问着那些东洋人,“你们干啥?我们没犯罪,你们要干啥……”
孩子的哭泣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一家人都被拖了出去。
幼卿的手心里起了一层汗水,她不晓得那些东洋兵要做什么,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村民,是刚生产完的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这些妇孺与婴孩又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威胁?东洋人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是要抓人还是要杀人?可他们为什么要杀平民?
一旁的秋红也是一脸的紧张,两人躲在那狭小的地道里,彼此面面相觑,直到听见了一阵巨响——
“哒哒哒”
“哒哒哒”
是枪声!是机关枪扫射的声音!
村民的惨叫声,呼喊声亦是传进了耳朵。
幼卿与秋红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同时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屠/杀仍是在继续着。
枪声已是停了,为了防止村民中留有活口,东洋人举起刺刀,一个个向着倒在地上的村民身上刺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幼卿明明隔得很远,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很清晰的听见了那一声声的咔嚓声,她全身冰凉,止不住的打颤。
秋红握住了她的手,幼卿向着她看去,将她的手回握住,两人彼此支撑着对方,期间又有东洋人回到了屋子,四下里又是搜了一遍,再找是否还有活口。
幼卿觉得,她会永远记得这些东洋人的脚步声,这些预示着死亡的脚步声。
终于,外面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秋红当先打开了壁橱的门,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而后将幼卿也是拉了出来。
两人走出了院子,原本熙熙攘攘的村子里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两人一直握着对方的手,直到……他们看见了那一地的尸首。
秋红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她松开了幼卿的手,扑了过去,四下里寻找着兄长一家的身影。
幼卿的脚步虚浮,她看着那一地的尸首,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站在那,直到整个人手脚冰凉,近乎晕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秋红面前的,秋红抱着兄嫂的尸首在那里嚎啕大哭,她看见了那妇人怀里的婴孩,那是她亲自接生的孩子,就在几个小时前,他通过她的手来到了这个世界,他还没睁开过眼睛,他还没看过阳光,没有看过天空,没有看过父母,他甚至连一口奶都没有吃过。
他就死在了那些恶魔手里。
“这些畜生,这些畜生!”秋红浑身发抖,近乎发狂。
幼卿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想起之前在医院里看过的附近村庄的资料,她记得坪山一共有四百多户人家,三千多的人口,其中,大部分都是妇女和孩童。
幼卿不晓得自己坐了多久。
秋红也是渐渐止住了哭泣,渐渐地,又有几个幸存下来的村民赶了过来,看着这一幕,有人哭嚎,有人晕厥,幼卿渐渐回过神来,她强撑着打起精神,对着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道,“还有活着的人吗?”
村民只默默流泪。
幼卿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她看向那些房舍,踉跄的赶了过去,挨家挨户的开始寻找。
她找回了自己的药箱,去翻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可是没有,即便有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凭着她带着的那一点点的药,也压根挽回不了他们的生命。
在她赶向下一个人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幼卿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
那人似乎也认识她,喊出了她的名字,“幼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