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卿一时间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
那人看着幼卿惨白的脸色,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快些离开这里,这些东洋人还会再回来,来掩盖他们的罪证。”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幼卿喃喃的开口,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东洋人的残忍。
“我们的自卫军在坪山炸毁了东洋人的仓库和工厂,并放火烧毁了他们的采碳所,东洋人认为坪山的百姓没有和他们举报,也没人和他们告密泄露自卫军的下落,他们认为坪山的百姓通匪,所以有了这一场杀戮。”男人的声音低沉,看着幼卿的眼睛与她沉缓开口。
幼卿的眼泪冲上了眼眶,“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不要把他们当做人,幼卿小姐,快些离开这里。”那男子又是说了一句话来,语毕,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与幼卿道了句,“多谢你上次的药。”
幼卿微怔,这才想起来,在前往顺远的路上,从吉普车上下来襄助的两位男子,其中一位手上有伤,是她为他上的药。
那男子将她扶了起来,很快,有人上前将幼卿与其他幸存的百姓一块接走,迅速的离开了坪山。
幼卿一路上都是精神恍惚的,甚至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的医院。
“幼卿小姐!”
几乎刚进了院子,幼卿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瞧见了李长发的身影。
李长发面色焦灼,向着她跑了过来,激动的开口,“您终于回来了!”
“属下这就送您回金城,您快些离开这里,如今整个东北都要成为沦陷区,您可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
“他做什么去了?”幼卿看着李长发的眼睛,吐出了一句话来。
“幼卿小姐?”李长发一愣。
“他做什么去了?”幼卿重复了这一句话,她的声音凄清,又一次问道。
“坪山,坪山死了那么多人,你们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
“为什么要下令不许抵抗,徐权声为什么要跑,数十万的东北军为什么一枪不放就把东北送给东洋人,为什么啊?你们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啊?”幼卿望着李长发身上的军装,近乎崩溃的开口。
李长发起先一脸茫然,他刚赶到顺远不久,来到医院后就听闻幼卿去坪山出诊了,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幼卿回来,刚准备去坪山找她,他并不知道坪山发生的惨案。
但听着幼卿的质问,李长发心里也是慢慢明白了,再看幼卿满脸的泪,只让他心里也是跟着难受起来,“九爷在哈城,还在和鬼子打仗,金陵那边虽然下了命令不许抵抗,但,九爷他们还不想放弃,他们想保住哈城。”
“他放心不下你,命属下一定要将你送回金城。”李长发不晓得该如何告诉幼卿,萧鹤川的原话是要他哪怕是扛,也要把幼卿给扛回去,他站在那,又是问了句,“幼卿小姐,坪山到底出什么事了?”
幼卿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仍是那满地的尸首,仍是那些惨死的妇女和孩童。
见幼卿不吭声,李长发也是沉默了,他慢慢低下头,“幼卿小姐,我只能说,我们不是孬种,”李长发的声音带了两分哽咽,“我们真不是孬种!”
幼卿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李长官。”
李长发连忙摇了摇头,“幼卿小姐,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幼卿闭了闭眼睛,当她再睁开眼眸时,眼瞳中只余下一片平静。
“多谢您的好意,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离开这里,让他……也不要再来找我。”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幼卿匆匆进了休息室,就见里面坐着一个神情紧张的女子,听到她的脚步声,那女子面色一变,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待看见是幼卿后,神色方才松弛了下来。
“秋红?”幼卿唤出了她的名字。
“阮大夫,”秋红的声音带着两分瑟缩。
“你怎么来了?是有事吗?”幼卿上前问道。
秋红看着她的眼睛,将手里的报纸送到了她面前。
幼卿将那报纸接过,打开看了下去。
“那些畜生想要掩盖坪山的事,对不对?”秋红的眼底血红,“我虽然不识字,但我听说了,他们雇了人把尸首都用汽油烧了,还让顺远县长带着人在坪山盖了假房子,他们说,他们说坪山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就连报纸上也向着他们说话,“秋红的声音发颤,“那么多人是不是要白死了?”
幼卿的手垂了下去,只觉得一颗心钝钝的疼。
“我要去告发他们,你有法子不?”秋红的眼睛透出一股子希望,“那天活下来的就我们几个,我们再不说,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就都被那些畜生瞒住了!”
幼卿抬起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秋红,是啊,三千多条人命,她是事件的经历者,她不能让那三千多条性命枉死!
幼卿与秋红郑重的点了点头。
金城的冬天,萧条而阴冷。
“雪澄!”
待看见好友的身影后,幼卿上前抱住了她,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
易雪澄也是赶忙回抱住了幼卿,虽然没有看见她的脸,但她能感觉到幼卿是哭了。
“不要哭啊幼卿,我知道你去了东北,你一定看见了那些恶鬼,是不是?”易雪澄轻轻拍着幼卿的后背,鼻尖也是酸涩起来。
“不哭,现在安全了,你回来了,没事了。”
“不,雪澄,不会再有安全的地方了,”幼卿从好友的怀里抽出身来,“他们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我们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真的吗?”易雪澄睁大了眼睛,“可是国际公法明明说过的,不允许杀害平民,东洋人这样猖狂吗?”
“没有国际公法,”幼卿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了一丝苦笑,“国际公法不允许的事,他们全都做过。”
易雪澄心里有些惴惴的,她握住了幼卿的手,“幼卿,你不要想太多,我看你气色很不好,你这些日子先好好休息,好吗?”
“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幼卿平稳了些自己的情绪,她的眼睛里透着希冀,刚要与易雪澄开口说起坪山惨案的事,却听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两人回眸看去,就见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
“易先生。”幼卿慌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