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苍山上几峰里所有的弟子房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天尊地贵高高在上的问道峰,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问道峰和希微峰、芸芸峰这几脉的弟子们都非常有闲情雅致,喜欢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啊、树木啊什么的。
萧北墨的院子里就有两株几乎并根的柳树,挨着极近地长着,彼此的枝叶交错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一根是谁的了。都说并蒂莲开同心永结,不知道萧北墨院子里的这两株柳树,意味着什么。
反正也不是萧北墨种的,他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意味着什么,却也不与他们相干。
白晓山躲在这两株柳树后,一时起了犹豫之心,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进去找他。
心里是有气的。
被师尊抓住捆起来之后,他却是越挫越勇,没几日又偷了破界符出来找他,结果萧北墨却连门儿都没给他开。
深夜里自己没皮没脸地敲了半天门,惊动了问道峰的好多师兄,住萧北墨隔壁的楚仪凰和越如戈还出来嘲笑他,话说得相当难听。他一时起了斗志,直接踹开窗子跳了进去。结果却被人拎着衣领给扔了出来。他再跳、萧北墨再扔,他又跳、萧北墨又扔。
第四次的时候,就不只是被扔出来这么简单了。萧北墨直接拎着他往长生峰飞去,路上还问他,“从哪儿偷的破界符?”
他没明白萧北墨的意思,老实地回答道,“大师兄那儿,怎么了?”
也不知道萧北墨的本事怎么就这么大?他们长生峰外的结界,其他人都是进不来的,若是找师尊有什么事儿,都要在空中用真气喊,好不费力。但萧北墨却能轻而易举地进出。
结果萧北墨就直接把他扔到了大师兄的院子里,还从身上搜出了他的破界符,砸了大师兄的房门。然后这个作恶之人却跑了,留下他一人,被冲出来的大师兄教训了一夜!
想想就觉得气结!
他觉得萧北墨或许是为他好,怕耽误了他修炼。但你也不能这么不讲方法啊?让老子的面子丢得比鞋垫儿还惨!
气得他暗中发誓,在打不过萧北墨之前……至少也要在确保自己不会再被人随便拎起来之前,再也不见萧北墨了!
这小子可倒好,他不去找,他也就不来。明明可以随意进出的,三年来,却是连看他一眼也不曾!
时日久了,有时候他也会控制不住地想,萧北墨是不是后悔了?想要借着他们长生峰的规矩,自此就淡下来?再见面的时候,可能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他也是个要脸的人,总不好直接问他。
如此想着,愈发觉得自己不该主动来找他。
自嘲地摇摇头,正要走的时候,忽地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儿娇喊:“师兄……走了,去饭堂吃饭了……”
是楚仪凰。
白晓山正想着,她叫得怎么就这么亲呢?却见萧北墨的房门开了……
叫你你就出来?真够痛快的!
而且无论是衣裳还是头发都很整齐,一点儿匆忙之样也没有,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人家来叫呢!
但见他一身玄色锦边的白袍,身长玉立,仍旧是那副冰冷无波却好看至极的面容,清冷俊极的眉眼依旧是昔年模样……三年对他而言,好像就只是三日而已。除了身上的衣服不同之外,一切,依稀还是当日淮安城中的清晨初见。
惊鸿一面,今生再也忘不掉你容颜。
可是这小子,应该早就把他给忘了吧!
萧北墨出来了,他此时反而不能走。但这种情况下,却也没有什么进的心思,只能有些窝囊地更往两根树干里藏了藏,想着等他走了再说。
萧北墨手中拿着一把剑,阔步往院门口儿走。边听得在隔壁院子里的楚仪凰喊道:“师兄,今日你若进了前十,晚上我陪你吃酒!想吃多少都由着你,我可不拦着了!”
白晓山听着这声音,觉得和记忆中的嚣张跋扈完全不同。少了很多飞扬的傲气,多了的都是小女子的娇羞。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正在心里发狠地想着,“你还没跟我赎身呢,如何能这么便宜了你!”
忽见得萧北墨的脚步停住了。
白晓山呼吸一窒,一时是连动一下也不敢。这时候若是被发现了,可是太没面子。
萧北墨闭上眼睛深深一呼吸,便是嘴角一勾,转身道:“躲在那里干嘛?出来!”
白晓山听得,他的声音中分明有笑意。而且语气也是极亲近的。
被发现了,却反而坦荡起来。阔步而出,道:“不好打扰你和姑娘谈情说爱,正想着走呢!”
见了面前之人,萧北墨的一句反讥之言竟是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嘴巴完全不听使唤,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竟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从一条条垂柳中拂手而过的人,只一眼,便惊了千年繁华。
三年里,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再见面时晓山会是什么样。丑了?胖了?有没有长高?神态有没有变化?
心里想着,丑一点也好、没长高更好,这样他就更容易把他控制在怀中了。免得性子这么野,偏得又有许多人惦记。
没想到,面前之人的神态,仍旧是那一眼便可看出的潇洒傲气,恰如仙人洲上那副骄傲的模样。眉眼依旧俊美,那双轮廓分明的唇依旧是有血色的粉嫩、娇花一般。只是鼻梁更高更细了些,这张脸的轮廓如此分明。颀长的身便是站在柳树下也丝毫不逊色,恰如其分地映了这一树绿柳,几乎快与他一般高了。
已经完全不是初见之时的孩童模样。
这一眼看去,惊讶、欣喜、激动……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只觉得千年里从未见过这样惊艳的景象。
柳下君子,柳不及君。
“走了!”
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白晓山虽然从他眼中看出了痴,但却也看出了惊讶,好像他忽然不认得眼前之人了似的!一时心里气得更过,直接从他身旁走过,看也不看他。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走的?
果然给了身旁之人拽住他的机会。
“哪儿去!”在白晓山走到身边之时,萧北墨一把拽住了他,将他重新拽回到自己面前。
略直了直身子和他比了下,这才放了心。
还好,只到他耳朵,还没比他高呢。但愿这小家伙不要再长了!
白晓山打开了他的手,堵着气道:“虽然没你高,但也不矮!”
顿了下,到底还是说道:“不过是长高了些,你便不认得我了?还是早就忘了,连我的模样也不记得!”
萧北墨已经听到了院门口儿的脚步声,却还是没事儿人一般抚上了白晓山面上的棱角,有些痴地笑道:“只是长高了?不是有棱角了些?”
“那也还是我!认不出就说认不出!找什么借口!走了!”
白晓山打开了萧北墨的手,一扫楚仪凰那一副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的脸,却也不太在意。
“走什么走!”萧北墨又将他给拽住了,好像并没有楚仪凰这个人似的,兀自看着他问道,“吃早饭了没?”
“让万斗给我带了包子,练武场上再吃。”一时心中有气,是想要故意让楚仪凰看看,好像在告诉她这是谁的人似的。便也不挣扎,由着萧北墨紧拉着他的手。
“走,我带你去吃。”萧北墨喜得什么似的,拉着白晓山的手就往院外走。
萧北墨走得不躲不闪,楚仪凰本能地让开了些。看到萧北墨和白晓山紧拉着手走远,惊得死死捂住了嘴巴……一时竟是就这么僵在原地,没有跟上来。
“行了,别拉着了!两个大男人拉什么手!别让你的大美人儿看着不高兴!”走远了些,白晓山才挣扎道。
却颇有故意之嫌。
果然,萧北墨并未放开,反而攥得紧。看着他笑道:“你这是吃醋呢?”
“吃什么醋?大男人我吃什么醋?你起开!”见萧北墨竟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白晓山心内一沉,只觉得他是默认了。便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提气便要飞起。
萧北墨一把拽住了他,道:“不许走!”
“反正你早就把我给忘了,我留着干嘛?不够你碍眼的!”
“谁说我把你给忘了?”
“那你怎……”
白晓山话到嘴边儿,却是没说出来。总觉得若是再说下去,自己未免有哀怨之嫌。一个大男人,弄得跟大姑娘似的叽叽歪歪,要脸不要?
因而也不打算走了,反而大度地不和他计较,只问道:“你带我去哪儿吃?”
“去问道峰的饭堂。”萧北墨道。
“走吧。”白晓山应得痛快。
随便你怎样!即便你真的把我给忘了,真的转向了那大美人儿,我再把你抢回来就是!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等会儿不是要会武?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又偷了谁的破界符?”
自从见了白晓山,萧北墨的目光就没从他脸上移开。
面前之人虽已经不是往日的模样,但却仍旧怎么看也看不够。
年少的美也好,如此时这般添了几分英气也罢,都是他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