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墨听着他们说着话儿走远,也没了赖下去的心思。起身收拾了屋子。
白晓山觉得几顿饭没见着师尊、再加上听了萧北墨的坦白,心内对师尊着实有一种背叛般的愧疚之感,因而便留在长生堂用了晚饭。又打了些回来,静坐着陪萧北墨吃。
萧北墨自己吃就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平时一半儿的量便作罢。白晓山也不缠着他,反正现在没了封峰的结界,若是萧北墨晚上饿了,他们刚好可以去碧水城吃酒楼。
晚上白晓山去问道峰给萧北墨拿了两套内衫、换了一身弟子袍,除此之外萧北墨没什么要带的。其实他自己也一样。因为按照薛师伯的意思,他们到了天雪宗之后是要乔装的,到时候在天雪宗拿几件衣裳,衣服都不用带了。
已经两天没见着大墨,去盐万斗那问了,万斗却也说一天没见着。白晓山少不了又要满峰地找了它一圈儿,毕竟明天自己就要走了,怎样也得告诉它一声儿啊。
可是一番找寻下来,一无所获。
这可真是奇怪,好好的一条狗,怎么忽然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三师兄……”白晓山回了自己院子,趴在院墙上喊道。
“什么事儿啊老七?”齐不痴懒得不愿意出来,直接趴在寝房的窗边和白晓山说话。
“我的狗不见了,可是我明天要下山去。这一阵子师兄帮我留心一下,如果看到了它,一定要将它带回来!也告诉其他师兄弟们,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啊……”
“知道了!晓山,第一次下山激动不?”齐不痴趴在窗边聊得还挺起劲儿。
白晓山见他有要聊天儿的意思,便索性直接跳到院墙上,坐在院墙上和他说话儿:“有什么可激动的啊?我原本就是从山下凡尘来的啊!又不是出生就在浮苍山上。”
“那不一样儿”,齐不痴道,“我来浮苍山后第一次下山,当时可激动了,大有种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之感。”
白晓山笑道:“若是这么说,想想还真有些期待呢!”
也不知道之前笑话他是妖孽的李狗蛋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有没有娶妻生子、是不是还那么爱欺负人、见了他还能不能记得他。
齐不痴隔壁的钟不悔今晚也在家,听了他们的谈话,也来了兴致。像白晓山一般坐到院墙上,师兄弟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萧北墨靠在寝房的窗边,看着白晓山时不时晃晃腿、拍拍墙大笑的背影,那清冷的眼眸中,神色愈发地沉了……
却不是阴沉,而是有些难过地沉。
忽然觉得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越是对他不忍,结果反而给他带来了越大的伤害。
最开始或许就不应该为了让他圆这么一个梦,而由着他、陪着他来了浮苍山。
其实当年强行将他带走,找一个安静的小村子生活,等融了全部的贪狼便带着他回空茫洲,不是更好么?
现在晓山虽然得到了最初出发之时想要的一切,可这一切,终究会成为再无法回去的往昔。
“晓山……晓山……哎?你们聊天儿呐?我来得不巧了!”一个灵悦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齐茗儿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儿。
“怎么不巧?这不刚好吗?”钟不悔笑道,“还是师姐你不愿意见我们俩,只想和七师弟单独聊啊?”
大家最开始都是哄着齐茗儿叫她师姐,时间长了,自己也就改不过来了,以至于峰上师姐师弟叫得非常和谐。
“是啊”,齐茗儿一点儿也不避讳,笑道,“我有几招儿怎么练也练不会,我想让晓山帮我指点一下!不然晓山明天就要走了,我更没处请教去了!你们和我本事差不多,怎么指点我?”
钟不悔笑道:“师姐,你这么说我和老四可是无话可说了,得,只能不打扰你俩了!”
齐不痴也笑道:“是啊师姐,估计这一趟老七怎么也得一个月才回,借着今晚你们俩好好说说话儿吧!我和老四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很识趣儿地关上了窗子。
钟不悔冲着他的窗子喊了一句:“好梦啊四师弟……”
逞了一句口舌之快后,也跳下了院墙。
白晓山转过身,看到站在窗边的萧北墨,笑道:“你怎么不关上窗子呢?”
萧北墨最嫌吵了。不过一想,他们仨笑得这么欢,萧北墨关上窗子也是没用的,一时觉得有些对不住萧北墨。
“关上窗子吧,我要和师姐切磋几招。”白晓山又笑道。
“在院子里怎么比划得开啊!我们到后山上去呗?”齐茗儿道。
“也好。”白晓山跳下院墙,心想这样刚好不会吵到萧北墨。
刚要和齐茗儿离开,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命令:“不许去。”
白晓山回身,萧北墨沉着脸又说了一句:“不许去。”
“为什么?”白晓山有些不悦。
“太晚了,进来睡觉。”萧北墨道。
“你先睡吧!”白晓山很不喜欢他这样命令的语气,也不喜欢萧北墨这般将他掐紧了似的束缚。
见白晓山转头就走,萧北墨又说了一句:“我说,不许去。”
声音已是沉得很了。
“你管我!”白晓山头也不回地扔给他一句,真是极不喜欢他这样蛮不讲理的霸道。
平时不让他与兄弟们之间有触碰,这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却直接不让他和师兄弟们来往。如果他这就听了他的话,连指点师姐剑招都不肯,算什么事儿呢?岂不真成了他的囚宠禁脔?
在白晓山心里,齐茗儿和盐万斗、燕十七、三师兄四师兄他们没什么区别,一时自是不明白萧北墨这一番命令的真正缘由。
萧北墨没再说什么、也没追上去,只是蹙着眉,看着白晓山随齐茗儿出了院子。
晓山性子倔,最讨厌被人束缚,更讨厌被人逼着必须做什么、逼迫着不能做什么。他本是清楚的,却还是当着他师姐的面儿说了让他这么没脸的话。以晓山的性子,能被他这番命令给吓唬住才怪。
怪他自己没用对法子。
而且晓山对齐茗儿并无男女之意,看得出,一切只是齐茗儿一厢情愿罢了。
他是太紧张了。
萧北墨看着夜色,渐渐让自己平复了心绪。告诉自己别担心,晓山行事自是有分寸。
转身去给晓山收拾东西,刚包好了包袱,就听得院内又响起了一声儿喊——
“晓山!”
这小子,在长生峰还真受待见啊!
“晓山……”盐万斗又忘记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萧北墨见他手里拎着一坛酒,而且那张白胖的脸上也有些红晕,就知道他是喝了酒。
“晓山呢?”盐万斗站在寝房的月门口儿歪着头问。
“和齐茗儿出去了,后山。”萧北墨道。
说了地儿,自然是方便盐万斗去找。
但盐万斗听了,却没有离开去后山的意思,反而到门口儿去关上了房门。夏夜里,竟然又去关上了小书房和寝房里的窗子,把这屋子闷得严严实实。
“萧师兄,我从碧水城里带回了好酒,咱俩喝点儿?”盐万斗对上萧北墨那清冷的眸子,笑道。
萧北墨看他架势,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点点头,同他坐到了小厅里的圆桌边。
桌上有一套茶具,盐万斗原本就是喝酒之意不在酒,索性就直接拿了两个小茶盅倒酒。给萧北墨倒了一杯,自己倒了一杯。
拿起酒杯,没等说,“萧兄我敬你”呢,就听到萧北墨说:“有话直接说。”
“嘿嘿……”盐万斗知道萧北墨的性子,自然不会介意他的态度。
因而也不和他绕弯子,放下了手里的茶盅,道:“萧兄,没‘师兄’这一层,咱们反而更近一些,是故交好友。萧兄,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我是真的把晓山当成我自己的亲兄弟,我不想他受半点儿委屈。”
萧北墨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心思,也是示意他大胆地说。
“萧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晓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的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盐万斗道,“萧兄,这几年,晓山对你的心意,我是看得再明白不过,那可真是重到了骨子里。有一次不知怎么着了凉,烧得不成样子,却还死撑着要去练剑,后来在练武场上晕了过去,我留下来照顾他。他烧得说胡话,说怪自己没用,说‘我这么没用,怎么能帮你报仇,怎么能保护你’。他说他想要保护你、他想帮你报仇。后来等他清醒了我问他,他又说没什么,说只是不想让你看轻他……”
“还有一次,就是去年除夕。你也知道晓山的酒量,喝点儿就醉。晚上我扶着他回房,他把我当成了你,抱着我不撒手。问我,‘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是不是忘了我’,还说‘你不喜欢我也好,我不要你喜欢我了,你别躲着我,你让我看到你就好,我什么也不奢望’,听得我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盐万斗说着,自己也起了愁绪,闷喝了一口酒,道:“他每天都在想你,却怕你嫌了他、看轻了他,强撑着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