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事儿,吃东西的时候也就不太在意。果然问道峰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包子馅儿里的汤都比他们长生峰的更多一些。一口咬下去,一滴汤汁就流到了嘴边。白晓山大觉尴尬,忙用手指去擦……
在自己的手指落到嘴边之前,却是有了一个干热的触感。是萧北墨的手指落在了他的嘴边!
他认得他手指的温度。明明看起来寒冰一样的人,手却永远是干热干热的,好像里头压着一团火。只消碰你一下,便热得直灼你的心。
萧北墨的大拇指抿了他嘴角流下的一滴汤汁,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真的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完全没有找帕子的这个动作。好像原本就该是这样,没什么稀奇。
白晓山自己僵了一下,随即,却也只得坦然地继续吃包子,更是不能看周围的情况了。若是真有人看向这边,相视上了,也是不好收场。
萧北墨依旧也是一脸坦然,好像刚刚并未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似的,兀自吃着面前的小菜儿。
这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尴尬起来。好像人人的呼吸声都有些不对了。
几个一直看着萧北墨和白晓山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忽的,一个重重撂箸的声音响起,恍若在这安静得有些诡异的饭堂内,忽然响起的惊堂木。
“不吃了!今儿这是什么饭?看着恶心!”楚仪凰拿起剑起身,那涨得通红的脸至今未消退。气得什么似的,恶狠狠地往门口儿快步走去。
越如戈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楚师妹,害臊了吧?押错了宝啊!”
楚仪凰竟是难得的好脾气,也不理他,只是冲出了门,重重关上了。
“如戈”,卢清霄再次提醒一声儿,“食不言。”
“是。”越如戈依旧应得挺恭敬。
白晓山是愈发吃不下去了,但若被楚仪凰这么一闹便放下,也是不妥,只得快些吃完了撂了筷儿,安静地等着其他人。
不多时,卢清霄停了箸,也静坐着等。那些原本看热闹的人,见卢清霄已经吃完了,忙吃得快些,三两口解决了了事,也放下了筷子。可见这里一切是以大师兄卢清霄为准。卢清霄若是停了,其他人也拖不得。
“好,诸位师弟,咱们莫要耽搁,常道峰上去吧!”卢清霄笑道。
“是。”
除了萧北墨之外的在座问道峰弟子们都应了一声儿,十分恭顺。
见卢清霄起身,在座的所有人也都随着起身,除了萧北墨外,都是垂首等着卢清霄过去了,这才随着他有规矩地依次而出。
跟在问道峰的几位师兄之后,白晓山见身后已经没人——那些小弟子们是留下打理峰上的诸多杂事,估计要等一会儿才能去练武场。白晓山也就不避讳什么,小声在萧北墨耳边道:“你们这边规矩可真多。”
萧北墨低头笑道:“这未尝不是好事,无规矩不成方圆。”
“可是我们峰上也挺好。”白晓山道。
萧北墨笑笑不言。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抬头之时,忽见得前头两位师兄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还偷偷往他们这边看了两眼。白晓山留意听去,听得他们说的是,“我竟不知道,萧师弟也是会笑的呢。”
“可不么,楚师妹整日围着他转,也不见他给个好脸色。”
“但他对楚师妹到底还是好些,好歹能说几句话,比对咱们强了。”
白晓山听得他们头几句话,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是听到后一句,就觉得不太舒坦了。不由得看向萧北墨,却见萧北墨正低头看着他。
真讨厌他这低头的动作啊!
明明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可是萧北墨总是习惯一般,一看他便要低头。明明已经过去三年了,什么习惯改不了!
“你偷听?”
“哼”,白晓山用鼻子低哼了一声,小声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我听了来?”
“呵呵……”萧北墨低低一笑,揽过了他的肩膀,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信你去细细问他们,可是你想的那样?”
“你……胡说什么!”白晓山推开了他,低声道。
萧北墨那句话说得声音可不小,带着浓浓的笑意,一点儿不避人儿。
这话说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是再清楚不过了。
“墨儿,行不语。”卢清霄并未回头地说了这一句。
萧北墨还真的没再说什么。
不过卢清霄的这句话,也恰到好处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使得他们的惊讶都只能噎在了肚子里。
白晓山却是狂汗。心想你们这里食不能言、行不能语,还有什么时候是能说话的?难不成还要规定了每日的某个时辰是说话的时间,大家在这一个时辰里聚在一起,把一日该说的话都说了?
正想着,见卢清霄御剑飞起,其他几人也便御剑跟了上去,往常道峰飞去。白晓山和萧北墨御剑跟在一行人之后,萧北墨这才看到,白晓山腰间的剑鞘,竟然还是他们在蓬莱镇买的。
脚下的剑却看起来有些不同。虽然明显比他们的佩剑薄一些轻一些,其上却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且看似虽薄却坚韧得很,完全不似先前的凡尘之物。
但萧北墨却是问道:“这剑你怎么还用着?长生峰竟是穷得连剑都不给配?”
“你管我!我们富着呢!你再敢跟他们一样笑话长生峰,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白晓山凶巴巴地说道。
“好啊,你快来!”萧北墨的笑声好像能勾人儿似的。
“有你好看的!”白晓山自语一般说了一句。
到常道峰练武场的时候不早不晚,几脉弟子们正陆续赶来。南北数十丈的旷大的圆形练武场外,身着各色镶边弟子袍的弟子们各聚一处,于高空上放眼望去,几脉的地盘儿一目了然。
练武场的北面,连着一个光滑的白玉甬道,直通十丈外的一个九阶白玉阶梯上的白玉看台,白玉看台上,放着六把宽阔的白玉座椅,一切都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流转着圣洁的光泽,看起来却是无斗武之地的肃杀。
白晓山找到了长生峰的地盘儿,向几位问道峰的师兄道了别,便飞向自己一脉的师兄弟。却是当萧北墨不在似的,一句道别的话都没和他说。
方要落下,忽听得空中不远处一阵兴奋的大喊:“晓山……晓山……是我呀晓山……”
听得这声音,竟是……燕十七!
不然那还有谁叫人能叫得杀猪一般?
白晓山亦是大喜,掉头往声音的来处去,远远儿的便喊道:“十七……你的眼神儿还挺好使呢!这都能认出我来……”
“你的样子我还不认得吗?化作灰儿我都认得!”
原本已经飞到问道峰小弟子们的上空,看到对面不远处,白晓山和燕十七说得这么热乎,萧北墨竟是凑热闹一般,也飞了过去。
“晓山,行啊,几年不见,长得这么高了!都和我一般高啦!”燕十七正在伸手和白晓山比个头儿。手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吓得燕十七“啊呀”一声儿,好悬没从御剑上摔下去。
白晓山忙拉住了燕十七,帮他稳住了。对此时御剑站在燕十七身后、那衣袍猎猎恍若修罗般的人笑道:“你怎么跟过来了?也想十七了吗?”
白晓山故意用了一个“也”字。
萧北墨甩开了燕十七的手,沉声道:“多少年了,还是死性不改!”
“这有什么的,比下个子而已嘛!”燕十七揉着自己的手腕,委屈地嘀咕道,“还说我呢,我看你才是多少年了还死性不改!”
“可你碰了他的头。”萧北墨沉声道。
晓山头是谁都能摸的?你说你要比个头,站直了看一眼不就行了?干嘛要把手掌从头上划过?这不是借机揩油?
“哎呀……行行行,知道你的东西谁也不能碰!我错了还不行吗!”
说实话,多年未见,他还是挺想萧北墨的,可不想一见面就和他吵。
“谁是他的东西?”白晓山却不乐意了。
“哎呦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两面不讨好,燕十七简直欲哭无泪,“不然你们俩杀了我算了!”
“哎?”白晓山忽然问道,“问道峰和希微峰不是邻居嘛?怎么你们俩也像几年未见似的?难道希微峰也有新弟子不许下山的规矩不成?”
燕十七看了萧北墨一眼,道:“你还说呢!我几次去找他,他都不给我开门!害得我被问道峰的师兄们嘲笑,说我看上了他!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看上他这样儿的?老子虽然喜欢男人,但也要脸不是?才不能被人嘲笑眼光差!不去就是了!”
“噗……”白晓山完全能想到燕十七被萧北墨晾在门口儿的样子,估计比他当年的凄惨也好不到哪儿去!
“晓山,你们山外面是什么结界?我几次去闯都没闯过去!以后有什么方法可以去见你吗?”这才是燕十七最关心的事儿。
“等过几日过了三年,山上再无新弟子,估计师尊就把这结界撤掉了,到时候我去告诉你!”白晓山笑道。
“十七……我想死你啦……”说话间,忽见一个身着长生峰蓝锦边儿弟子袍的小胖子御剑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