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吧？我们淮安府富庶，每月十一都开草集，人牙子们带着各自的货到这里来卖，大户人家有相中的，就买了去。这会儿早着呢，只来了一伙儿，等下你再看看，更热闹！准保是你没见过的大世面！”
少年摘下了碍事的斗笠，露出了黏在一起的脏兮兮的头发，挠挠头，漆黑明亮的眼中有些愤慨，嘀咕道：“卖人哪，这可太过分了……”
但是父亲说过，朝廷是允许买人卖人的，人牙子们只要有官府颁发的“牙纪证”，就能光明正大地倒卖人口。
可是这些人牙子，披着朝廷许可的外衣，做得却是坑蒙拐骗的勾当。很少有人花钱买了人来倒卖，都是到处拐骗来的。从一处拐了孩子和女人来，到另一处去卖。这些可怜人都被打怕了，谁也不敢说是被拐来的。
少年起了怜悯之心，想要看看这些可怜的人们，或许他们有肚饿的，他还能把馒头给他们充充饥。
少年一身脏兮兮的蓑衣，人也脏兮兮的，用黑乎乎的手拨开人群往前走……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嫌弃的掩鼻。谁也不愿意和这泥球儿站在一起，都躲得远远儿的。
少年顺利地挤到了最前面。
只见在地上插着草标的，有六个人。四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其中有五个人都是跪在地上的，只有最左边的那个黑衣少年，盘膝坐在地上，腰杆儿笔直，双目紧闭、面容沉静，像是练功之人在打坐一般。
少年俊眼修眉、高鼻如锋、薄唇如刀，面若冠玉般干净润泽。宽肩窄腰，即便是坐着，亦是身姿卓然，不与众同。那草标插在他的头上，不像要被卖掉的落魄标志，而像是仙人头上的装饰。
虽是盘膝坐着，但却明显比身旁的另一个男孩儿足足高出了两头。看起来年纪挺大，有十七八岁了。
站在人群前头儿的，都是有买人意向的小财主们，一个个儿的衣着光鲜，身旁有家仆跟着。最不济的，也是衣衫工整的富农小商。
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自然惹人注意。
“小叫花子，这里不是你玩儿的地儿，快走快走！别耽误爷们儿做买卖！”壮硕的虬髯人牙子大叔挥了下手中的一根木棍儿，做赶人状。
正插着草标待卖的几个可怜的人儿，也随着人牙子看向脏兮兮的小少年。
见他瘦弱的身子上背着一个缝了好几个补丁的大褡裢，估计里面装的是破盆儿破碗；那双草鞋都已经磨得露了脚趾头，衣服上也是补丁盖补丁，蓑衣和斗笠上都漏了洞，敢情儿比他们还穷啊……也好意思过来看热闹吗？
几人这么看着，眼中，无一不现出鄙夷的神色来。
唯有那最左边的黑衣少年，仍旧闭着双目、平静坐着，好像外头儿的事情与他无关。
看到这些待卖之人投来的鄙夷目光，小少年心中有一团意气被激发出来。略扬起头颅，环抱着手臂，双腿岔开，傲然地站着，提起了十足的中气，颇有些威严地问道：“你怎知小爷我买不起？”
黑衣少年的眼眸动了下。
“呦呵……”见到小叫花子这样的阵势、听到他这样的话，人牙子一声儿玩味的嬉笑，上下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