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山道:“你去歇着吧,看这架势,他们得折腾一会儿呢!这回我师尊说得可没错儿,马后炮,净做无用功!”
“晓山,不要胡说。”鲁不嗔提醒了一句。
萧北墨道:“却不是胡说,我也这么觉得。”
看向白晓山,道:“一起吧,我自己回去也没趣儿。”
问道峰权大势大,这一番搜峰弄得满浮苍山不得安宁,却也未有人敢当着搜峰弟子的面儿说出一句怨言来。
这一番搜峰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薛君叔连夜下代掌门之令,由几峰各派两个得力高徒去几道峰帮四位守阁师叔加强守卫,以防贪狼鼎被盗。
原本齐大壮想派白晓山去,白晓山直接说了要照顾萧北墨不方便离开,齐大壮便改派了鲁不嗔和赵不二。
一番折腾,回到房中之时,东方已经吐出了鱼肚白。
白晓山拖着疲惫坐在桌边,道:“你去睡会儿吧,辰时我还要去问道峰听命。打饭回来再叫醒你。”
其实累得并不是身,而是心。
搜峰之时,光是听着他们对那大魔头诸般猜测,就觉得心里有些吃不消了。
甚至于有人说,那大魔头许是一直以弟子身份藏在浮山中,想等着时机成熟之后,直接偷了贪狼鼎走人呢。
正在说着之时,却被薛师伯打断了,且狠狠训斥了那位问道峰师兄一番。说:“你既出此言,把咱们浮苍山六位首尊置于何处?岂不是说首尊们识人不明?”
虽然薛师伯制止之后无人敢再提,但他却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今日师尊叫他们去长生堂问话,估计也是有此怀疑。只是绕着他们探寻一番下来,却并未发现什么蹊跷罢了。
而如果这浮苍山上真有大魔头混入,在所有人眼里,似乎最有嫌疑之人,就是萧北墨。不说他这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性子、也不说他在弟子考核之时的血染业障湖,只是他拜师不跪这一件事,就够人诟病的。
“你心里有事?”萧北墨在他面前坐下,静静地问。
“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快去睡吧。”白晓山有意回避。
“与我有关。”萧北墨只是肯定地说了这一句,便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应。
白晓山也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道:“你不睡我睡了,辰时叫我。”
“你在逃避什么?你不是向来很有勇气么?”萧北墨却在他身后追问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想要终结谈话,而萧北墨却追问上来。
“你想要说什么。”白晓山猛然回身,盯住了萧北墨。
“你心里在怀疑什么,我想说的,就是什么。”
原本也没想过一定要在今晚摊牌,说实话是觉得有些仓促。他怕晓山知道真相之后,再不认他这个人。所以便想着,还是循序渐进些为好。
可晓山越是躲闪,他的心就越慌。
真怕他此时的躲闪,是因为心里确定了什么、是因为想要逃了、想要放弃了。
晓山越是躲闪,他就越是想要让他知道。逼着他知道、逼着他别无选择。
只有这样、只有这种将一切都控制住的感觉,才能止让他不再心慌。
“我没怀疑什么,有什么可怀疑的?整个浮苍山的事,又不只与咱们两个相关。快睡吧。”白晓山扯出了一抹笑容。
“我记得你记性不差,你一定记得在青州之时,我说过的,我融了贪狼鼎。”萧北墨直接给了一句提醒。
“不记得了。”
白晓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懦弱。
他只是不想离开他,不想离开他认得的萧北墨。
可他却也不想一夕之间,忽然站在自己所处天地的对立面。
“呵……”萧北墨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自嘲:“其实你我之间,细想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同行一路罢了,哪有多深的感情?男人么,一起玩玩儿也没什么,我想你也不会因此而起了贞烈之心。未必非要跟着我。装装傻、得过且过,咱们还能继续玩儿下去,直到我走。”
“放你娘的狗屁!”白晓山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盯着他狠狠道,“谁他娘的在跟你玩儿?说了死生不弃,那就是生生世世的事儿!谁他娘的在跟你玩儿?你说你在玩儿我是不是?老子他娘的不是你能玩儿得起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老子!利用我打消别人对你的怀疑,把我当成掩人眼目的叶子助你上浮苍山!利用和我的关系让山上的人对你没有怀疑,你就在你的宝贝跟前儿守着,什么时候有本事把他拿走了,你拿了就走,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会!你他娘的把老子当成什么?现在藏不住了你又来逼老子,以为你吃定了老子是不是?”
“我根本就没想藏。如果我想藏,直到我拿了贪狼鼎回空茫洲的那一天,你都不会发现。你还得傻傻的等着我,日夜思念呢吧?”
白晓山,你是没长心不成?若我真想利用你,把你玩儿死了你都不知道!死了你还得念着我的好儿!
当初我不是非要上浮苍山,但既然来了,我便不能白来。老子穿他几年弟子袍是白穿的?
“好啊,既然你不想藏,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谁!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我是……南空无涯。”南空无涯盯着白晓山的眼睛,痛快地说出了这句话,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白晓山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他这一句话给抽掉了,缓缓松开手……却只是后退了几步,看着他笑:“呵呵……呵呵……”
“如此说来……南空……南空无涯……你可是我的老祖宗了。难怪你总说我是小屁孩儿……可不么,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呢?和地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吧?我这样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与你比肩……我可真傻呢,想得太天真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南空无涯?”
他以为,只要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和他比肩、终有一天也可以照顾他让他仰仗,终有一天,他可以哪怕是用栓的、用囚的,也能把他留在身边。
可原来,他们之间不仅仅隔了三四年、不仅仅隔了这些看似并不太远的差距,而是远隔了千年万年、远隔了正邪两道。
在萧北墨……不,是在南空无涯的眼里,他只是这凡尘俗世间再微不足道的一只蝼蚁罢了,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一时兴起的玩闹。
或许连一时兴起都没有。毕竟,一直都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不是么?
刚好长日寂寞,便拿他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白晓山,你可真是窝囊啊……明明已经这么没脸了,竟还是被你自己的一句话给逼出了泪。还要点儿脸面不要?
一想到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努力、那些自以为是的两情相悦,便觉得恨不得一头塞到地缝里去。
永远不要让人看到,至少,不要被他看到。
错了,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认得的,其实并不是他这个人啊……而只是,萧北墨。
至于南空无涯,那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北墨,我本不想知道的,可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狠?
看到白晓山强忍着在眼圈儿打转的泪,南空无涯着实不忍,早就把他刚刚那些难听的话抛到脑后儿去了。
起身试着接近他,边说道:“晓山,没有关系的,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你叫我什么,我都会应。”
可伸出去的双手还没有抓到他,就见白晓山忽然又后退了几步,狠狠地盯着他看。
一时,这伸出去的手便僵住了,人也不敢上前去。
只听得他冷冷道:“我不认得你。”
南空无涯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有些怔怔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
看到他眼中的沉痛,那后半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他认得他的啊!他认得!
他的神态,他始终一眼便能认出!
他怎么能说自己不认得他呢?
“你说过,你认得的是我这个人,和我叫什么名字无关。白晓山,我信你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你别让我失望。”
我记得你说过,你认得我这个人。你说了,我就信了。
我以为会始终认得我。就算无法接受我的身份,你也会认得我这个人。所以我才敢赌。
接受不了不要紧,我可以给你时间、我可以帮你。可你如果不认得我,你我之间的一切,岂不都成了一场惊梦?
你说的,说了死生不弃便是生生世世,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认为?
命定的捉弄也好、荒唐糊涂也罢,总归在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沉沦。
不是非要轰轰烈烈生生死死才算深刻。
于我而言,在你身上有了心动的感觉、只在你身上有过这种感觉,这段情,就注定刻骨。
可你却说,你不认得我?
那你告诉我,往昔的种种,都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