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听到有一个声音说:“我是,南空无涯。”
他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识得他这清冷的声音。
他知道说这话的人是他。
只这一句话,便如五雷轰顶一般,将他打入了无间地狱。
坠落之时,前尘往事尽数袭来,冲击得他的头颅都要炸开。
“嚯!”白晓山惊呼一声,猛地睁开眼,额头已满是冷汗。
他猛地坐起身子,粗重的喘息着,回忆着方才的那个梦……
可是此时,他只隐约记得梦里的画面,却不知道那个在白玉殿宇中的人是谁、不知道那个在襁褓中的婴孩是谁,甚至于不知道,在青州草集上停住脚步的小叫花子是谁……
不知道他自己是谁。
“怎么了?做噩梦了?”萧北墨忙起身握住了他的手,那双平静的眼中却满是翻涌着的关切。
他的起身遮挡住了窗外的日光,瞬间将他们两人都包裹在阴影里。
白晓山忽然就觉得,这笼罩在阴影中的棱角太过冷冽的面容,阴邪得有些可怕。
我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好像疯了一般,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就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白晓山把手从他的紧握中抽出,狠狠搓了下自己的脸,平静道:“没事,什么时辰了?”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萧北墨笑得温柔,“午时了。”
“怎么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叫我。”白晓山跳下床,回身看向他……
他如此悠然地在床上斜倚着,日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照耀进来,映着他棱角分明的玉泽面庞……这一刻安静得,恍似千年里某一个安恬静谧的午后。
然而这样的念头儿一闪过,那些隐约的画面也瞬间毫无踪迹。
脑海里空了一瞬,再看向他,却只是有种恍若隔世的空落之感。
“哪里不舒服么?”看到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萧北墨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没事。”白晓山平静地说了一句,脑海里、心里的奇怪的感觉,已经随着自己的这一句话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一瞬间,他便根本不记得那个梦、不记得刚才那奇怪的一切了。
“午饭呢?都要饿死了!不是说去打了午饭给我?”白晓山只记得睡前他说的话。
“我也眯过去了,忘了时辰。这就去给你打。”
白晓山发现,怎么出了昨晚的摊牌之后,萧北墨的脾气反而更好了呢?
完全和那传说里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对不上号儿。
“算了,你对这边又不熟悉,我去吧!乖乖等我。”
“好。”
对于他用了“乖乖”这两个字,萧北墨依旧没什么反抗。
这是做坏事之后的忏悔么?
其实原本,他也没什么错。
原本就是他非要凑上来的,又不是萧北墨逼着他。
“走了!”白晓山怕自己越想越心软,甚至会连劝他“从良”的心思都没了。忙一挥手,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两人在房中吃了午饭,萧北墨依旧嫌长生峰太穷太寒酸、嫌这里的饭菜太难吃。这一次白晓山却没什么捍卫自己一脉尊严的念头儿,因为萧北墨也不是问道峰的人,没什么可比较的。
这家伙活了数千年,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没见过?偶尔嫌弃一下也不足为奇。
等等!
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没见过?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玩儿的……
忽然就揪住了萧北墨的衣领,死死盯着他。
以萧北墨的性子虽然不可能有惊呼的反应,甚至连问他一句都没有,但是那一双诧异的眼,已经写满了:“你又发什么疯?”
“我问你”,白晓山问得挺认真,“你一共活了多久?”
“六……六千多年。”
可恶的是,自己在他这样的逼问下,居然有些胆怯了,居然没本事的结巴了!
“什么都吃过,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玩儿过了?”
“差……差不多。”
还是挺紧张。这小家伙到底要干嘛?
“玩儿过多少个女人?”
“没……没记,记不清。”
“玩儿过多少个男人?”
“啊?这个没有!”萧北墨说得极其肯定,头还紧跟着摇了摇,以示坚决。
忽然就明白了,他这一番发疯是为了什么。
“真的?”白晓山又问。
“真的!”
“如有假?”
“你知道在大事上我从不说假话。要么我就不说,要说我就说真的。”萧北墨道。
白晓山觉得挺有道理……至少他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件大事,这很好。
总算放开了他,命令一般说道:“吃吧!”
萧北墨揉了揉脖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些丢人,不断地在反思,自己怎么就能被这小家伙给吓唬住了呢?
“那为什么忽然对我感兴趣了?”
白晓山想了想,还是故作无事般,边夹了一口菜边问道。
“不知道。”萧北墨还在郁闷自己刚刚的窝囊。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萧北墨想都没想就胡乱答了一句,看起来还有些不耐烦。
白晓山以为他是真觉得烦了,也觉得自己这么追问好像一个小媳妇儿似的,便没再问下去。只说道:“薛师伯说了让咱们明日下山。反正长生峰的结界也解了,不如吃过饭我们去碧水城转一圈儿,买些下山用的东西?”
哪里知道,萧北墨此时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的窝囊而郁闷呢!
活了几千年,他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还真是见了鬼了!
“明日便下山,你昨日折腾得不轻,休息吧。凡尘中什么没有?何必非要带着,不嫌麻烦?”萧北墨道。
白晓山觉得他说得对,也就没再坚持。隐约中也察觉到了,萧北墨似乎并不愿意让他太多的接触这些修仙人的世界。
如此下午没什么事儿,便成了静日无聊。
白晓山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不舒服了。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了萧北墨对他着意束缚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萧北墨说“不知道”。
坐在书房里拿着书,装模作样地自己静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后者更多一些。
是不是因为在萧北墨……在南空无涯活的这么多年里,只有他一个傻不拉几送上来的男人?因为没尝试过,所以一时好奇就玩玩儿了?
哼……以这大魔头的性子,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哼哼……焉知他昨晚的那些在意是不是因为玩着玩着就玩儿脱了? 或者还是在玩儿呢?反正从根儿上都是错的!
没办法,这些年在浮苍山上,听到的有关这大魔头的传说实在太多太多,没一件事儿是好的。
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大魔头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他从见了第一眼时起,就跟在人家屁骨后叫人“好人”的这个人!
要不是看到了他的真气、要不是昨晚的诸多巧合……最主要的,还是他那咄咄逼人目光。要不是这些,即便听过贪狼鼎的事,他也不会把这大魔头和萧北墨想到一处去。总是会自己想个好借口在心里帮他圆了的。
只可惜,他虽然不能说自己全然了解这人,但却着实懂得他的眼神。
只是他逼问的那一句、只是他的那一眼,自己就全都懂了。
“呦呵!你吓我一跳!”
正想得出神儿呢,忽然耳边被人吹了一口气,顿时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是看书呢,还是想我呢?嗯?”他的气息又在他的脸颊、耳畔乱窜。
原本挺享受这种静日安好,只是靠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谁知道他看着书却渐渐出了神儿,好像在想什么似的。
不免猜测,他到底是在想昨日白天的事儿、还是在想昨日晚上的事儿?
没等仔细去看他的神色猜出个所以然来,一想到昨日白天的事儿,自己就先受不住了。
他这样安静发呆的样子实在太诱人,让人把他一口吞进去嚼碎的心都有,看着看着……哪里还能再满足于只是安静地看着了?
岁月安好、长日漫漫,此时不乐更待何时?
“当然是看书呢……你别闹!”白晓山试着推开他。
但是并不得法,脑海中的疑惑忽然就冲口问了出来:“我再问你,你是真不知道?”
“什么……”萧北墨哪能听得懂他这没头没脑地一句话?依旧执着于他的耳畔和脖颈。
“不知道拉到!”白晓山这次真用了全力,趁着他不及防的功夫猛地一推,推得萧北墨一个踉跄。
“好啊你!胆敢谋杀亲夫不成?”萧北墨更是来了劲儿,一跃便蹿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白晓山可是还有理智在的,忙冲过去插上了房门。心想要是万斗过来看到了他们这般打闹,又得大惊小怪的嚷嚷好半晌。
哪里能想到,这一动作,在萧北墨看来,反而是给他的一个暗示呢……
“想得还挺周到!”萧北墨大喜一声儿,拽着白晓山的手就把他往寝房里拖拽。
就在白晓山感叹自作孽不可活的时候,萧北墨已经一用力便将他甩到了床上。随手放下了床幔,坏笑道:“这下放心了?”
“你要干嘛?我和你说你别胡来!”白晓山觉得大事不妙,但这时候,竟然除了言语上的无用警告之外,什么也做不出。
因为那站在床前的家伙,已经在他话刚出口的之时就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