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琉璃，代笔初级，不具备前往200层以上资格，是否确定前往？”电梯里，严宇按下280层，电子合成音立即发出警报。
“确定前往。”
“根据落笔社第一二五号社规，高级代笔严宇、薛冰符合担保人资格，上行解锁，允许前往。”
电梯门缓缓关闭，一丝轻微的失重感后，再次响起提示音：280层到了，此层隶属于‘察笔’，非该层人员请遵守当前层数规则。
三人走出电梯，薛冰带头，领着二人沿银质走廊一直朝里走去，直到尽头，一个指示牌不再以组命名，而是标示着‘部长室’。
她深吸了口气，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广阔的空间，无数流光在天花板上滑过，让人如同身处奇幻的秘境。
“咦？薛冰，严宇，真是稀客啊。”正当三人沉醉期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琉璃看到一名年轻男子西装革履地从内门走出，长相暂且不提，那倒背头梳得异常油亮，恐怕苍蝇站在上面都能打滑。
薛冰和严宇脸色皆是一变，连忙低头，恭恭敬敬地说道：“苍组长。”
男人原本应当是朝外走的，此刻看到二人后也不着急走了，笑着说道：“夜部长在里面，一起吧。”说罢便又转身回了里屋。
薛冰有些迟疑，与严宇对视一眼，终是没有离去。
部长办公室里，琉璃看到一个面容俊美的男人，他线条分明，眉毛浓密，嘴角微微上扬，如果忽略掉那双桃花眼，当真是很吸引人，偏偏是这双眼睛，给人一种阴郁之感。此时，这人正双眼放光地看着这边。
“夜部长。”薛冰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冰冰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了，是不是想我了？”男人的唇角微扬，笑着说道。
“部长说笑了，是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您。”薛冰迟疑地看了一眼安坐在沙发上的苍阔。
“需要把他赶出去？”一道细微的声音钻进她耳膜，薛冰看到对面男人揶揄地眨了一下眼。
她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夜明突然站起，一手猛然挽住她的细腰，一手拂开她耳边的秀发，浪荡地笑起来：“不麻烦不麻烦，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说着嘴巴作势就要吻上去。
“呀。”边上的琉璃倒是忍不住先惊叫一声，却被边上的严宇狼狈地拉了出去，沙发上的苍阔也是一愣，迅速起身离开。
三人来到会客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苍阔沉默不语，低沉地找了张椅子，严宇犹豫片刻，也是带着琉璃找了个较远位置坐下。
此时部长室内，薛冰双眼怒睁，狠狠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叫。”夜明低声说。
薛冰羞愤欲死欲死，正想破口大骂，突然“啊”地呻吟一声，却是男人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臀部。
“继续，他还在外面等。”贴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夜明将怀里的女人抱起来放在办公桌上，让她面朝自己，右腿往后一踢，将一张椅子踹飞，发出响亮的哐当声。
“混…混蛋。”薛冰咬牙切齿，却是配合地呻吟起来。
“不错不错，就是表情欠到位。”男人在她耳边吹着热气，“继续继续。”边说边起脚踹开身边碍眼的事物，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一刻钟后，房间里的叫声仍然绵延不绝，苍阔轻哼一声，终是起身离开。又过了几分钟，房里的声音突兀消失，然后门被打开，琉璃看到薛冰衣服完整地站在门口，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演的，看什么看。”女人色厉内荏，心虚地说道。
要不是看你头发凌乱，脸色红润，我差点就信了。琉璃忍不住心里偷笑，她自然知道她是在演，但也能看出来不纯粹是在演。
房间里较为凌乱，毕竟方才战况较为激烈，几人自觉将东西归位。
“好了，说吧，什么事。”夜明双手交叉，桃花眼一直落在薛冰身上，仿佛房间里另外两人只是个摆设。
薛冰将文献丢在桌上，清冷的脸颊上依然红晕未消。
拿起来随手翻了两下，男人诧异地抬起头：“小冰冰，你做的？”
“不是，是她。”薛冰拉过琉璃。
“咦，才发现这个小妹妹也挺可爱的。”男人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啧啧称赞起来，“小妹妹过来让夜哥哥好好看看。”
“夜明，收起你的嘴脸。”薛冰感觉自己要疯了，前一刻还在跟她你侬我侬的男人，现在就能当面调戏其他女性，所以她厌恶男人花心。
“有点意思。”夜明看看她，又看看琉璃，再看看严宇，“所以你们是打算瞒报还是打算找人顶缸？”
“她的内置监控启动过。”薛冰解释道。
“那东西一般只关注文献内容，对记录人没那么在意。”挥挥手，他若有所思，“那瞒报这条路是绝了，剩下的办法就是顶缸，但我们刚才亲自送走了适合顶缸的人，这个有点难办了。”夜明的桃花眼微眯，五根手指轮番敲了敲桌子。
“你在部长位置窝了这么多年，一个监笔部的人脉都没有？”薛冰不满地问。
“这倒不是，主要你们现在是第22监笔组轮值，轮值的人出面总比随便拉个人出来更有说服力，你说对吧？”
“那现在怎么办？”
“让我想想，必须得找个靠谱的才行。”夜明陷入沉思，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有个靠得住的监笔组成员将这功劳揽走就成，但难也很难，99号文献，操作不当是要出人命的。
“冷部长，2014152号人事调动令已发送至您的私人端口，请查看。”正思索间，办公桌面的电脑屏弹出提示音，冷明随手点开，扫了一眼顿时愣住。他看了看琉璃，又看了看电脑屏幕，惊诧溢于言表。
“怎么了？”薛冰奇怪地问。
“你们自己看。”他将屏幕转向三人。
【落笔社第2014152号人事调动令：
琉璃，女，年龄层：19%，工号：111111，职称调整至监笔，有效期30日。
严宇，男，年龄层：48%，工号：2564，解除第7代笔组组长职位，解除与落笔社人事关系。原因：体测审核不严。
薛冰，女，年龄层：28%，工号：3685，升任第7代笔组组长。
该调动令即刻生效。
执令者，神风。】
“我闻到了息事宁人的味道。”冷明呵呵一笑，“小冰冰，你要罩的这个小姑娘来头很大啊。”
“啊？”琉璃一脸茫然，她来头很大，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只是这个叫神风的名字看上去有点熟悉，好像哪里听过，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张非主流脸。
“你看啊。”知道这三人不懂这里的深浅，他解释道，“升职到监笔，可以暂时规避‘逾越规则’的罪名，但是又怕能力不配位，所以临时调整30日，方便给当事人留下退路。解除你们严组长的职务，是把罪责推给体测审核不严，体测不严又不送去前线，说明这就是瞎扯淡，只是苦了你们严组长。”他扬了扬眉，“严宇，你怎么说？”
严宇此刻的表情倒是平静，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比预想的好太多，自然是没有疑义。
“所以，这戏白演了。”夜明摊了摊手，“要不冰冰，我们假戏真做吧？”说完作势又要去抱她。
“等你什么时候能从一而终了再说。”薛冰嫌弃地拍掉他的手，也不停留，招呼两个人就准备离开。
“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扔，当真是无情。”夜明啧啧有声。
“别指望我会内疚。”薛冰却是丝毫不在意，嗤笑一声，“老娘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薛冰姐，你跟夜部长……”忍不住熊熊的八卦之心，回去的路上，琉璃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别提那个人渣。”薛冰瞪了她一眼。
琉璃的脑袋一缩，偃旗息鼓。
回到组长办公室，像赶鸭子一样将琉璃赶出去，薛冰掩上门，看着严宇问道：“真准备走？”
“上面都下定论了还不走，等着‘执令部’来赶人？”严宇笑了笑，也不在意。
薛冰：“但你没有问题。”
严宇：“我没有问题，你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琉璃那丫头，那让我们一起去前线？”
薛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可能那丫头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严宇沉默了一会，说道：“可能会去伽罗吧。”
薛冰瞪大了眼睛：“你不会又准备去拾荒吧？”
“老琉走了，总得有人继承他的事业。”严宇笑道，“这丫头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不是老严，琉朝路的事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忘了当初月礼是因为什么跟你分开的。”
“不要这么紧张，也就是个意向，琉璃21号参加她生父的葬礼，到时我跟过去看看，好歹一起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
“老严你给我记住，你要是去干老本行，不要怪老娘把你的事都抖给她。”薛冰瞪着眼睛，一脸怒意。
“行行行，我记住了。”严宇摆摆手，混不在意。
琉璃看到薛冰从组长办公室出来时仍然余怒未消，也不敢去触霉头，此时她仍在琢磨神风这个人，然后联想起已经被扫进历史堆里的第一次兼职，才干了一天，卒得让她触不及防。
“难道是这家伙干的？”她觉得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此时她的电脑界面上还挂着他的简介：神风，落笔社第1号执笔者，年龄层25%。
“但是没有理由啊，本姑娘赚点外快而已，就这么大动干戈把整个市的临聘行业全砍掉，是不是我太自恋了？”
但今天这个调动明显又是在偏袒她，难不成真像那个小毛孩说的，要娶她？想到这里，她的脸都白了，非主流实在不是她的菜。
“不行不行，不能瞎想，没准就是看中了本姑娘的工作能力，外卖那次只是个意外，让他多了点关注而已。”这么一捋，瞬间便舒服了许多。然后又突然想到莫名背锅的严宇，虽然对这个人不感冒，但无缘无故成了她的替罪羊，总归是不好的。
想到这，她连忙起身，跟着薛冰走进办公室。
此时前面这个女人的脸色并不好看，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森冷的气息。
“有事？”瞟到后面吊着的尾巴，她坐在椅子上，惜字如金。
“薛冰姐，谁惹你生气啦？”琉璃讨好地上去捏了捏她的肩膀。
“有什么事直说，捏得老娘一身鸡皮疙瘩。”薛冰将她的手甩开。
琉璃：“那个，刚才严组长？”
“他要离职了。”薛冰没好气道。
“啊？凭什么？他又没错。”
“他不走，就是你、我、他加上小贝，全都被扔到前线，你愿意是这样？”薛冰的语气充满无奈。
“可是，凭什么？”
薛冰叹了口气：“琉璃，你知道为什么从代笔开始，到监笔都是一步一步朝上，无法逾越吗？”
她摇了摇头。
“因为人的大脑容量是有极限的，只有通过修行才能拓展。”
“你从代笔见习升到初级不足两个月，对你来说可能会难以理解，我给你举个参照对象吧。”
“就像我们前面这台电脑，里面的存储空间是有上限的，我们假定它的上限是256个GB，这个上限空间与没有踏入武境的普通人等同。”
“把我们现下工作当中的简字、繁体字和异体字当做是文本，简体字占据的存储是10KB，繁体字占据的存储是100MB，异体字占据的存储直接飙升到1GB，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个普通人，就算他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其余数据全部抹除，也仅仅只能存储256个异体字。”
“这仅仅只是将字记在脑海里，不进行运用，就跟这台电脑一样，只是占据它的硬盘空间，而当你要运用这些字时，需要调用电脑自带的内存。我们再假定常人的内存是8GB，每运行一个文字，需要占据其自身1/2存储的内存，那么换算下来平均两个异体字就要占据1GB的内存，最多16个异体字的组合就能将内存占满，让cpu崩溃。”
“不管我们代笔还是下面负责整理文献的分笔，都属于这一类人群。”
薛冰喝了口水，继续道，
“察笔，基本都是踏入人境的强者，脑容量翻了2-5倍不等，内存只翻了2-3倍，他们的硬盘空间大了，但是内存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变革，所以最多对代笔的译字进行复审，无法进行语句的翻译。”
“监笔，从人境踏入了地境，脑容量拓展到1个TB，内存也扩大到100GB，在不校正译字正确与否的基础上，能翻译200字以内的异体字语言，当然考虑到实际因素，一般能维持在100字已是极限，但也能基本满足人类对于古文字的翻译需求。从代笔到监笔，与其说是一个职称升级的过程，不如说是人类不断进化的过程。”
“没有意外情况吗？”从对方的语气里琉璃觉察到了凶险。
“当然有，”薛冰悠悠道，“据我所知，落笔社千年的历史当中，出现你这种情况的不超过双手之数，每一个下场都很不好，不但本身的下场不好，连带着周围一群人跟着不好，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有一半的概率是‘异端’，用特殊手段压制了本身修为，只为在底层探索人联内部机密。对于分笔和代笔，落笔社通常不会使用测谎仪，因为他们的大脑无法承受。”
琉璃语气抖索着问：“那另外一半呢？”
“另外一半啊。”薛冰看了她一眼，“体测结果出问题了，参与体测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送到前线去了。刚好，你的体测是我拍着胸脯保证，然后老严签字画押交上去的，估计这体测报告现在还热乎着，躺在某个执笔者大人的案桌上，毕竟你升初级才两个月时间。”
“不不，肯定不会有问题，我确实没有武力值，昨天体测结果还是个弱鸡评价，手环也已经上交了。”琉璃连连摇头。
“所以，这可能也是神风大人考虑的因素吧，除了老严，我们没有被连坐，只是，总是需要一个人要出来背责的。”
“可是，严组长很可怜啊，要不我去找下神风试试？他说的话管用吗？”琉璃不确定地问。
“说到这个，你真认识神风大人？
“不知道算不算认识，”她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我的第一份外卖就是送给他的，他说自己叫神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还兼职送外卖？”薛冰的声音不由高起来，“你这是太闲了还是想再住一次院？”
“也就送了一晚上。”琉璃低声咕哝。
“呵呵，我就说怎么全市突然对临聘岗开启乱杀了，原来是你送的人头。”薛冰冷笑一声，“琉璃，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等本事。”
“我怎么知道这么倒霉，第一个送的就是他家，3000万人口的大都市啊，这概率得低到什么程度，再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应该都是锦衣玉食的吗？怎么会去点外卖？”
“不对，神风大人的家在一环，你的外卖能送到一环里面去？”薛冰皱眉，疑惑地问道。
琉璃更疑惑了：“我是在六环送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薛冰：“不可能，这世上大人的名字都是唯一的，难道是大人家某个亲眷在那里，他亲眷点的，然后你刚好撞上去？”
琉璃：“薛冰姐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好像是一个小孩一直叫他太舅姥爷什么的。”
薛冰：“啧啧，你的运气是真惊悚，这都能凑巧碰上，然后顺道让成千上万的人一夜间丢了饭碗。”
“薛冰姐，我真不是故意的。”琉璃更内疚了，“我就想赚点信用点，不然温饱都混不上了。”
“你温饱混不上？你温饱混不上不是应该的吗？我早说过跟那群人不要来往你非不听，虽然他们是可怜，但这世上的可怜人这么多，你一个人顾得过来？这是人联议会该操心的事，你折腾个什么劲？”
琉璃一脸茫然，这说的是啥？那群人？哪群人？难道前身是去做善事了？孤儿院还是养老院？问题是做善事归做善事，自己温饱总要先保证啊，力所能及这四个字前身都不知道吗？
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又是一声不吭，薛冰也是无语，要不是知道某些原因导致她天性就是如此，她真想一脚踹走，眼不见为净。
“神风大人在488层，你现在的监笔权限不知道能不能到，虽然我知道用处不大，但估计也拦不住你，早去早回。”挥挥手，赶苍蝇一样让她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