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倩姐，谢谢。”葬礼结束后，琉璃发了条讯息。
“你父亲为社团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文献，我刚好在，顺道看下应该的。”
琉璃前世好歹也是快奔三的人，人情世故这些还是懂一些的，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真是应该的，但一时她也纠结该怎么回复，再说谢谢显得生份，不回又让人觉得自大。
“后天早上九点，我去你现在住的地方接你。”云倩洞彻人心的水准一流，迅速转移开话题。
“嗯，好的，云倩姐你真好。”无奈之下，先卖个萌混过去，大不了以后投入200%的热情到工作中去，她如是想。
对方回复了一个笑脸。
…
放下手机，抬头看向窗外，回想起到家后洛洛跟她介绍的严宇。
视兄弟如手足，视妻子如衣服，说得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
明明马上就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却因为好兄弟陷入危险，毅然重操旧业，深入‘混沌区’救援。
最后孩子夭折、妻子离开，沉顿了一段时间后便带着她去了澜沧，比起琉朝路，他反而更像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她愣了一下，连忙拉出收纳盒，露出底下的日月图，然后拿出手机拨通对方的号码，对比起未曾谋面的母亲，她更相信这个从小将她拉扯大的男人。
“严叔叔，是我。”电话接通后，她改了称呼，虽然对方对她的照顾她无法感同身受，但不妨碍她试着去拉进两人的关系。
电话里一阵沉默，然后响起略微沙哑的声音：“我知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跟我父亲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琉璃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
“你说的是‘日月同辉’吗？”
“对的对的，你还知道怎么玩吗？”她激动不已。
严宇也不问原因，直接说道：“把新月与太阳相向而行，直到太阳完全覆盖月亮，重叠的部分剪除，会得到一个残阳。如果残阳是完整的，那么游戏结束；如果太阳被切割成两个部分，将椭圆那部分剪除，投入水里，剩下的那部分变成新月，继续上一轮游戏。”
“嗯嗯，谢谢叔叔。”琉璃的眼睛放大，根据新月的朝向和大小，她一眼就能看出重叠后的太阳会被分成两个部分，也就是说，椭圆那部分需要投入水里。
“不客气，还有其他事吗？没事先挂了，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
琉璃隐约间听到有人在电话里叫他，连忙说道：“没有了，严叔叔你忙，迟点发下地址给我，明天我去看你和阿姨。”
“好。”沉默了一会，严宇终是应了一声。
…
挂掉电话，琉璃便动起手来，当她试着将重叠部分剪除时，发现残阳的两部分连着一条薄如蝉翼的黑色丝线，丝线随着她的剪除迅速缩入椭圆端。
将椭圆部分丢入已经准备好的水中，纸面逐渐泛白，缩进去的丝线慢慢浮现在纸面表层，组成‘遗迹’两个字，持续不到三秒钟时间，字体变换，出现几个数字：2、8、32、48，然后慢慢消散。
琉璃摸了摸下巴，思索起这两个字以及数字的寓意。
她记得自己前几天刚好对译过一份遗迹文献，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份，刚准备拿起电话，想着明天还要去看望他，也就作罢了。
…
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她收到对方发过来的讯息：古翠路108号，一家名为‘月宇初礼’的地方，用地图搜索，距自己15公里。
根据物网对外公开的信息，月宇初礼是一家饰品店，专门售卖手工艺品，注册时间是在新元2008年，注册人叫月礼，她没记错的话，是他前妻的名字。
从店名上看，这个未见过面的月阿姨对老严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因没有单独拜访过长辈的经历，所以琉璃准备在网上寻找礼物攻略。
摇椅？不靠谱，他还没有老到需要躺摇摇椅的程度。
茶具？严宇有喝过茶吗？反正她毫无印象。
营养品？不妥不妥，才四十多岁的人，万一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呢。
水果？这就更离谱了，又不是看望病人。
琉璃发现这一届网友水平很低，给出的意见毫无建设性，不得已，开始求助起卡通琉璃。
…
“美丽可爱的琉璃小姐姐，好久不见啦，需要萌萌哒小琉璃提供什么服务呢？”卡通琉璃身着女仆装，趴在一张公主床上，双手支撑住下巴，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琉璃看了看这身装扮，再瞅了瞅那勾人的眼神，不确定道：“你这是在诱惑我？”
“呀，被琉璃小姐姐看出来了呢，你都好久没来看人家了，掐指一算至少有三天了。”卡通琉璃嘟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这智能化水平，简直突破了她的认知，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转念一想，自己穿着女仆装勾搭自己，难怪觉得违和。
“萌萌哒小琉璃啊，你看你跟我长得基本上没差，自己勾引自己，是不是不大对？”
“是这样嘛？”卡通琉璃做沉思状，然后屏幕里的画面一阵变幻，成了一间浴室。
浴室门缓缓推开，琉璃目瞪口呆地看到顶着卡通古云脑袋的人光着膀子从里面走出来，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尚流淌着沐浴后留下的水渍。
这智能水准是真的狗。
“这样呢？”声线倒是没有变化，依然是卡通琉璃的声音。
“你这都哪里学来的？”琉璃无力吐槽。
“物网上呀，你看，有部‘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里，女主就喜欢这款的。”卡通琉璃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竖起肱二头肌，摆了个造型，然后屏幕咔擦一声，自动成像，保存到了相册里，大概是要作为以后贴贴的素材。
“变回去变回去，”她摆摆手，“有正事问你呢。”
卡通琉璃哦了一声，画面又是一阵转换，再次变回女仆装。
琉璃将手机放到桌面上：“我问你啊，给一个不是父亲但胜似父亲的人应该送什么礼物好呢？”
“这个胜似父亲的人有伴侣和子嗣吗？”卡通琉璃从来不让人失望，一句反问就打开了她的思路。
“啊，有伴侣，但是没有孩子。”
“为什么没有孩子呢？他们不喜欢吗？根据物网的数据统计，其实送礼物给大人，还不如送给他们的孩子更加讨人喜欢呢。”卡通琉璃的情商已经突破天际。
“也不是吧，男方以前经常深入‘混沌区’，导致身体受损，然后好不容易女方怀孕一次，难产的时候又没有陪在身边，导致孩子流产。女方就生气离开了，现在大概是重归于好了。”琉璃大致介绍了下情况。
“就是说他们还是喜欢孩子咯？”
“肯定的，哪个父母不喜欢有自己的孩子。”
“那就简单了呀，送给他‘清源’就行了。”卡通琉璃拍板。
清源？这是个啥？
“就是根治混沌污染源的药物啦，可以修复受损的身体。当然咯，因为合成材料稀少、工艺复杂，社会面上是不流通的，只有人联三大机构的人员才有资格调配使用，琉璃小姐姐可以试下哦。”
“爱死你了萌萌哒小琉璃。”琉璃狠狠亲了下屏幕。
退出智能模块，她迅速拨通云倩号码，在迦罗，社团里唯一认识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云倩姐，我们社里是不是有‘清源’，我能用吗？”电话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问。
通讯器那端陷入沉默，正当她以为没有人时，听筒里传出声音：“可以，但需要时间，明天早上给你，来得及吗？”
琉璃愣住了，迦罗城是落笔社第3分部所在，偌大的一个机构，居然还需要时间准备？
这时，她想起严宇在落笔社待了近二十年，要是‘清源’这么容易获取，他早就应该使用过了，也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导致夫妻俩不欢而散。
“这个东西是不是很稀有？”她小心翼翼地问，虽然不甘心，但心里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
“还好，只是需要上面授权。”云倩笑道，“不要有太大压力，你现在核对的文献，不管是44号还是99号，都有资格调取使用。”
“那谢谢云倩姐了。”琉璃不好意思道。
“叫了这么多天姐，还客气什么。”云倩说道，“明天早上九点，我送过来给你，‘清源’的使用方法有点复杂。”
…
神恩院澜沧市总院，方议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确定了他要调用‘清源’，便通知人联议会召开三方会议。
‘清源’，南太平洋区‘混沌’本源所在地采集而来的素色浓缩液，极其稀少，经过神恩院的提纯、加工制成，整个人联现存不足千瓶。
它可以用于清理‘混沌’在人体内残留的污染源，但最主要的用途是短时间内可以回复破劫者的力量，在渡劫期极大提高破劫者的滞留率，人联的每一瓶‘清源’使用必须有迹可循。
参与本次会议的人员并不多，议会代表是东方仓，落笔社代表是古云，神恩院代表是方议和林雾。
“她对人联的贡献度不足以获取‘清源’，我需要一个理由。”方议并没有因为古云是战神就松口，虽然浓缩液的获取这个男人功不可没。
东方仓也是好奇地看着他，要知道那个小姑娘并没有进入过‘混沌’，机体也从未受过‘混沌’的侵蚀。
‘混沌’对机体的侵蚀是一个渐近的过程，除非伫留时间以年为单位，中途未返回人类世界进行修整和心理干预，才会出现机体受损等严重后果。
显然，这些条件她并不满足，‘清源’对她基本无用，大概率也是用于身边的人，不是自用，那么就要靠贡献度说话了。
如果是用于她自身，别说他东方仓，对面的方议也不会犹豫，古云，可从来没有为了谁索取过东西，这个小姑娘，未来是有可能成为古夫人的。
“她在补充44号文献和校正99号文献。”古云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不可能。”方议脱口而出，“古云，你知道这些文献意味着什么。”
“你可以问林老。”
边上的林雾点点头，将之前的考核情况说出。
不管是东方仓还是方议，都不可置信，人联历史上，根本没有出现过这种妖孽，以常人之躯，做到执笔也无法单独完成的事。
“就是说，99号文献出现的问题不是个小问题？”东方仓问道。
古云：“初步判断，新元233年5月份之后的历史出现了较大分歧，具体因为她校正的时间还短，尚未形成定论。”
“那人联议会没有异议。”东方仓表态。
“使用情况你了解吗？”方议问道。
“云倩判断是用于严宇，原第7代笔组组长，因为琉璃逾越规则之事替代她受罚，革除了与社团的劳动关系。”
方议点头：“行，能知道去处神恩院没有异议。”
“琉璃的事，我不希望外传，在她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风险太大，对她对人联来说都是如此。”古云平静道。
“明白。”剩余之人皆表示同意。
……
神恩院的实验室里，一扇重达万吨的合金门被开启，一排排玻璃陈列柜呈现在眼前，自上而下，从左往右，足足有上万个。
此刻大多数陈列柜均已空置，除了靠近左侧那部分。
带着众人来到标有‘1568’号数字的陈列柜前，可以看到里面的‘清源’是一瓶容积仅10ml的溶液，瓶身被一层不透明的隔离物包裹，隔离物上有一面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显示屏，标示着-273.15℃，另一侧则标注着‘1568’。
“‘1568’号‘清源’，申请调用者琉璃，申办人和承责人古云你签吧。”玻璃柜面上弹出一个显屏，上面有一张电子表格，最上端写着‘1568号清源调取记录’，下方备注了填写框，分别是：调用者、申办者、提取者、见证者，以及最下方的承责人。
其中提取者写着‘方议’，调用者标示着‘琉璃’。古云以指代笔，在对应的地方签字，东方仓和林雾则是在‘见证者’栏里签名。
全部签完后，屏显快速闪动，弹出四个字：允许调用。
陈列柜自动开启，同时腾出一股白色浓雾，方议将瓶身取出，放置于一个层层密封的盒子里，递给他：“使用方法这些我就不说了，你要确保使用者不是‘异端’。”
“我明白。”古云点头。
……
第二日，琉璃准时接到了云倩的电话，让她下楼。
“‘清源’不同于其它物品，它的保管条件极其苛刻，避光、绝对零度，开启后1分钟之内必须摄入体内，否则就会失效。”楼下属于落笔社的黑色载具里，云倩将盒子递给她，并仔细嘱咐，“还有在饮用过程中，需要准备两桶水，一桶是温度在80-100度的热水，一桶是1-6度的冰水。”
“饮用时一分钟内身体里会产生大量寒气，严宇本身非武者，所以需要外力中和。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后，根据体质差异，寒气减弱，之后会产生大量热气，同样需要外力去中和。”
琉璃一一记下，她能觉察到这瓶所谓的‘清源’，来历肯定不像她之前听到的那般简单，光这使用方法，就已经超脱了她的认知。
1度、100度水，这是常人能用来泡澡的玩意？
“好了，也不用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看到女孩一脸的纠结，她安慰道，“东西已经调用过来了，也不可能再送回去，记得使用方法，不要浪费了。”
“谢谢云姐。”接过不到五斤重的密封盒，她恍惚间有重达五千斤之感。
…
告别云倩回到屋内，她呆呆看着桌子上的盒子，想着事情也就这样了。
对方毕竟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值得为他付出，最多自己这辈子累死在社团里，还能怎样？
这么一想，心情倒是舒畅许多，丈量了盒身的大小，用生疏的手法包装礼盒纸，尔后再跑到附近买了一个礼品袋，完美。
中午和洛洛母子吃过饭，琉璃跟她说了去向，在对方注意安全的叮嘱声中离开，这一刻，她居然产生了一种‘家’的感觉。
人联各个城市里的交通规则都大同小异，迦罗的公共交通同样位于路网第二层。
找到通往古翠路的站点，她轻车熟路地上了巴士，靠在窗边，静静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
伽罗城外围仍残留着公元纪年的南亚风格，建筑物注重对称和平衡，色彩丰富，经常在建筑周边能看到复杂的图案、浮雕或雕塑，这些与东亚地区有着很大不同。
当然，当深入城市内圈时，高层建筑便开始多了起来，除了屋顶有着陡峭的坡度和精致的装饰，其他与澜沧的高层建筑并无多大区别。
古翠路从地图上看，离市中心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因城市里有海量的拾荒者出没，所以出行基本上以私人载具为主，公共交通的保有量并不高。整个二层，这一路下来琉璃只看到不足十辆，而且乘坐人员稀少。
第三层外送层是清一色的机器人，她并未看到人工配送。
第四层物流层，密集的封闭载具川流不息，看起来比澜沧要繁忙许多。
再往上则是私人载具，同样与澜沧市不同，这里的载具看上去显得笨重、粗狂，琉璃想大抵是需要跑野外的原因所致，不像人联腹地，远距离可以使用云车，北回归线以南地区，用荒野来形容也不为过。
到达古翠路，琉璃才发现这里类似于公元纪年的步行街，街道宽不足5米，用青砖铺就而成，而在上方，有一个不断滚动的虚拟屏，提示这里10米以下为禁飞区。
…
巴士停靠在街口，琉璃下车后发现这条步行街纵深很长，入口处有一面显屏，详细介绍了这条街的来历和现状。
步行街名为‘青阳街’，始建于新元1820年，长度25.3公里，大致走向自南向北，入驻店铺多达五千家。
街道最南端位于距离市中心北偏西方向8公里处，最北端直达伽罗市北郊云车场，是拾荒者放松休闲的好去处，也是城市旅游的极佳伫留地。
走了一段路，她发现店铺序号采用奇偶排列，108号应当是位于她行进方向的左侧。
不一会，她就看到挂着‘月宇初礼’的手工艺品店，店铺看上去并不大，约莫50个平方，分上中下三层，她到时里面顾客并不多，琉璃走进去，一名盘着发髻的女子便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