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喧闹,唐芋独自坐在画室里,继续最后一张滑板的手绘。
姜叙和齐海正在为争取参赛名额而展开较量。从传来的声音分贝就足以辨别出,战况很激烈。
姜叙虽然颇有天赋,心态也够稳,但论经验,他不及齐海。
但是齐海的弱点也很明显,他膝盖受过重伤,除了留在身体上的后遗症,更难克服的其实是心理阴影。
姜叙只要敢拼,并且别发挥太烂,他就能赢。
个人表演后,是高难度技巧动作比试,姜叙和齐海是知己知彼的对手,运动竞技,以最强项对战最强项,是他们给予对方的尊重。
最终,姜叙险胜。
全场气氛热烈,姜叙和齐海碰拳,相视笑笑。
输给最强的对手,也是一种荣光。
欢呼声传进耳中,唐芋会心一笑,放下画笔。
她也结束了自己的第一份手绘工作。
将最后一张板子立好,雄鹰展翅飞跃山顶的画面便完整生动得显现了出来。
越是艰难的过程在完成的那一刻,越能积累更多的成就感与自信心。
唐芋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真想第一时间与姜叙分享。
她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唐芋回头,姜叙闪现在门口。
“画好了?”他走进来。
唐芋点头,错身让他欣赏完整的画面。
姜叙的嘴角渐渐扬了起来:“挺好。”
只是挺好的水平?唐芋有点不服气地瞥向他。
姜叙伸长手臂,撸猫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真给我长脸。”
“少臭美。”唐芋不客气地反驳他,“请我来手绘的人又不是你。”
“你确定吗?”姜叙饶有兴味地挑眉。
其实唐芋也想过,真正举荐她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姜叙,毕竟他还自告奋勇成了她的助手。
但她哪还有胆子往这方面深想,她和姜叙的关系已经够难理清的了。
尤其酒店那夜过后。
宿舍里的所有人都认定唐芋和姜叙“睡”了。
因为他们夜不归宿的那晚,恰好碰上了学生会查寝。虽然唐芋已经拿出医生开的病历单向学生会进行了一番详细解释,但因为没有及时跟宿管阿姨请假,仍未能逃过公开批评的处罚。
于是,她和姜叙的名字并排出现在了男女生宿舍楼下的电子屏上,日夜滚动显示他们在外留宿的证据。
搞得人尽皆知。
尹约已经明里暗里找她打听过好几次,问得全是些难以启齿的擦边球话题,唐芋一个身体里住着三十三岁灵魂的成年女人都招架不住。
脸红了无数次……
室友们的表现比尹约沉稳多了,但她们时不时挤眉弄眼的样子也让唐芋受不了。
她就差在脑门刻上一行“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来自证清白了。
有时候实在被查问烦了,唐芋甚至愤愤然地想:早知道就……
她回忆起姜叙那张漫画男主角般的帅脸和挺拔的身材……心里确实产生过那么一丝丝可惜。
当然,这种猥琐的想法一辈子只能烂在唐芋肚子里。
克制!成年人的爱情是克制!
何况,她不仅成年,她都已经进入熟龄阶段了。
做个好榜样,唐芋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做个好榜样。”
“喂!”姜叙拿胳膊肘碰了碰她,“干吗呢?”
唐芋就像被烫到了一般,反应极大地弹开了。为了遏制身体里邪恶的念头疯狂滋长,她临场发挥,杜撰道:“我恐男,你以后注意点。”
“恐男?”姜叙端着双臂凝视她,“不是恐男,是恐我吧?”
唐芋不敢看他,硬着头皮接话:“你不也是男的吗?”
“行,你恐吧。”对于唐芋永远出其不意的下一步,姜叙已经习惯了。他知道,唐芋的表现越不符合常理,越能说明她的心乱了。
被他搅乱了。
“我去找老板过来验收。”他抬脚离去,将一屋子的意味深长留给唐芋独自体会。
姜大成对于手绘滑板的成品非常满意。
尤其是唐芋让那只鹰凌驾于山顶之上。俱乐部去年曾在一场赛事上输给一个名为“山顶”的队伍,也是那天,对方的一名队员在齐海摔伤时,傲慢地从他身上垮了过去。
那成了姜大成和齐海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这次比赛,山顶也应邀在列,姜大成将希望寄托在了姜叙身上。
不光是为飞鹰,也为齐海重新正名。
当然,凡是比赛都充满着不确定性,作为俱乐部老板,姜大成深知自己不应该给姜叙过大的压力,但是,没有对赢的渴望,就等于丢掉了大半的胜算。
凌驾于山顶的鹰,充满挑衅的意味和滑板人的极限精神。
唐芋出色地完成了他寄予的厚望。
姜大成将中间绘有鹰身的那张板子给了姜叙:“是你的了。”他拍拍姜叙的肩膀,“踩着它去飞。”
姜叙接过来,目光落在唐芋身上。
御风飞行,唐芋就是他的风。
姜大成给了唐芋一份丰厚的报酬,她开始在网上为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选购漂亮的运动鞋。
剩下的钱……唐芋打算借给陈儒。
他的手术费是姜叙和齐海凑的,姜叙最近的开支太大了,更何况,他还得给他那个不靠谱的老爸打钱。
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而已,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唐芋不想让他因为想要拿到比赛的奖金而压力倍增。她希望他像上次那样,姿态轻盈如鸟,享受比赛的过程。
如果是她直接把钱给姜叙,他那个自尊心,肯定说什么都不可能接受。
只能拜托陈儒了。
唐芋慢悠悠地收拾好所有画材,就要跟这间小小的画室说再见了。
虽然并没有待多久,但因为姜叙,总觉得留下了很多值得回味的瞬间。
居然有些不舍得了。
唐芋打开手机,录下了房间里的角角落落。但其实,她真正想要留作纪念的并不是这些没用任何生命力的桌子、椅子、柜子……
不过,记忆会帮她补全这些空白。
用姜叙站着的样子、坐着的样子、凝神望向她的样子、扬起嘴角的样子……
总之,他无处不在。
唐芋按停录像,在心里与第一个属于她的工作画室道别。
后天,俱乐部就要前往外省比赛了,虽然1V1 Battle环节中只有姜叙一个参赛队员,但第一轮的自由展示,将由各队伍成员轮流出场,相加的总分会作为第一回合的成绩,计入最后得分。所以,除了姜叙,还有六名成员和他一起前往外省。
其中包括齐海。
多次观看姜叙滑滑板之后,唐芋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滑手,只要站在滑板上,仿佛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这样的对手很难超越,因为他的极限不是别人,是自己。
可是,但凡失手,他就很可能摔到爬不起来。
唐芋不可能跟去观赛,她得应付接下来的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原因:她不具备陪姜叙比赛的身份。
无论是以朋友,还是高中同学之名都太牵强。
她已经放任自己走得离他太近太近了。
不应该继续错下去。
所以,唐芋想请齐海帮这个忙。
但她在俱乐部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的影子,途遇正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小黑,没等唐芋开口,他就热情地告诉她:“叙哥在训练场呢。”
唐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呃……齐海呢?”
“你不找叙哥啊?”小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才回:“海哥早回学校了,例行赛前休息。”
唐芋点点头:“谢谢啊。”
小黑望着唐芋离开的背影,心里禁不住有点儿打鼓了,上回他还给姜叙送情报,说唐芋喜欢他呢……
该不会是他误会了吧?
唐芋将画材放到地板上,编辑短信给齐海——
齐海,姜叙就拜托你……
字还没打完,唐芋忽然瞥到向她走来的当事人,心虚之下将手机藏到了身后。手指触到发送键,写了一半的短信传输成功。
姜叙狐疑地望着她,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还不走?”
他们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又一次同时——
“马上就走。”
姜叙扬起嘴角:“不会是在等我吧?”
“当然不是。”唐芋辩解,“我本来想跟齐海当面道个谢的,结果他走了。”
“哦。”姜叙挺大方地表示,“道吧,我帮你传话。”
唐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用,已经发过短信了。”气氛尴尬,她灵机一动,转移话题,“比赛要用的新板子你试过了吗?”
姜叙点头,回头往训练场地望了望,忽然提议:“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唐芋不明所以。
“滑滑板。”
虽然唐芋也很好奇滑滑板的感觉,但是,以她的运动能力……“我恐怕不行吧?”
姜叙胸有成竹地笑笑,有他在,就没有不行这回事。
唐芋颤颤巍巍地站到了滑板上,对面的姜叙冲她伸出手:“抓住我。”
她没有逞能,顺从地握住了他的手。
姜叙牵着她向前滑动,她借着他的力量滑上矮坡,起伏,俯冲……
明明是完全失衡的状态,但唐芋惊奇地发现,自从姜叙握住她的手,她就忘记了不安。
他是她可以放心倚靠的支撑吗?
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过分了?
唐芋的眼神落在姜叙脸上,她走神了。
滑板撞上障碍物之前,姜叙松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的拥抱。
一个不被讨厌的……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