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术用品店里，唐芋坐在矮桌前，正对着速写本上的空白页发呆。
虽然并没有直接应下齐海的委托，但唐芋心中已经决定尽力一试。
至于原因……
她喜欢创作带来的成就感。
此前应试民宿墙绘和游乐场墙绘，都因为作品少被pass掉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挑战自我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还有……唐芋有私心。
这毕竟是姜叙所在的俱乐部，唐芋希望她的画能见证他的荣耀时刻。
她知道这个念头不可理喻，但她是为俱乐部的全部参赛成员作画，要收报酬的，应该不会引起姜叙的误解。
唐芋这样进行了一番自我说服。
她握住铅笔，在纸上画出第一个线条。
唐芋计划在七块滑板上勾勒出一只翱翔于天空的鹰。
事先她已经根据板面的长宽度相加，得出了一个大概的尺寸比例。再难的画，步骤总是一样的。
做真正喜欢的事情，心态才能保持稳定平和。
因为之前从没有画过鹰，她这两天一直在做相关功课，观看鹰飞翔的姿态，鹰的神情、气质，脑海中已经有了相当清晰的形象。
唐芋闭目凝思一阵，而后飞快落笔，几次调整后，一只神气活现的鹰跃然纸上。
她满意地欣赏着，松了一口气。
心里有底了。
细节补充完善后，唐芋将草稿图折叠好，放进随身携带的书包里。
店主正在收拾刚到的一批货，唐芋过去帮忙。
“看起来你画得挺顺利。”老人家笑言，“脸上终于不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了。”
“没那么夸张吧……”唐芋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她正是因为怕自己流露出可疑的神情才特意躲到店里来画画的。
和室友们关系变亲密之后，隐藏秘密成了最难的事。
见老人搬了把椅子，颤颤巍巍地往上站，唐芋赶忙拦下了他：“我来我来。”
她灵巧地迈上去，不时转身接过店主递给她的箱子，放到最高的那层置物架上。
“多谢你帮忙。”店主笑着说，“年纪一大，很多简单的事就变难了，尤其是这个腰，感觉到死也直不起来了。”
唐芋记得，老人家说过他的儿子如果还活着，就三十三岁了。按理说他应该还不超过七十岁，但看起来却显得十分疲惫。
“其实早就活够了。”老人家喃喃自语，“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如今支撑我继续活下去的也就是这些货了。每次我都想，起码要卖完才能死啊，哪知道就这样过完了一年又一年。”
人在经受重大打击后总会一下子变得苍老，这是一种难以与之抗衡的力量。母亲突然病逝之后，父亲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不久后，他还是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人需要活下去的寄托。
求生是一种本能。
这就是她被姜叙吸引的隐藏因由吧。他让她重新燃起了对于生命，对于未来的渴望，尽管这很危险，但唐芋根本无法自控。
“唐芋？唐芋？”
老人家的呼喊声将她拉出思绪，唐芋看了看手中的箱子，这才惊醒过来。她猛然转身，腰间忽然传来一种，犹如链条脱节的感觉……
腰扭了。
她才十九岁啊！唐芋在心中咆哮，该不会是穿越让她的身体受损了？
那也不至于脆弱成这样吧！
为了不让老人家担心，唐芋忍着剧痛整理完所有的货物，僵直着身体离开了美术用品店。
一步一步挪回宿舍的经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唐芋在室友们的联合帮助下，艰难爬上了床。她将拍下的草图发给齐海，祈祷通过的同时殷切希望可以晚几天再去画。
起码等她腰好了。
事与愿违，唐芋第二天就收到了面试通知。
“这么快？”
“当然，不满意才会花时间挑剔，满意当然就不必了。”齐海漫不经心道。其实这句话还是姜叙教他的。
按理说姜大成可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人，姜叙用了什么办法让他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这件事？
而且给出的报酬还相当可观。
真令人好奇。
“可是我……”唐芋摊在床上，无奈地表示，“我这边出了点问题，能不能缓个一周，我再去画？”
“你预估一下，你需要多久才能画完？”
“七张板子，我只能课余时间去画，至少得十天。”
“元旦就要打比赛了，你还得留出给学员适应新板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二月中旬了，不是我故意难为你，这真的是没办法再缓了。”
唐芋想了想，有了这笔报酬，她就可以为福利院那些年龄较小的孩子们买一双属于自己的新运动鞋了。
她应下了面试。
唐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飞鹰俱乐部的。
整个腰部不能弯曲，步行成了唯一可选的出行方式。
担心迟到，她早早就出了门，大冬天的，硬是走出一身汗。
在一众学员的瞩目中，唐芋像个机器人一般穿过俱乐部狭长的走廊，跟着前来接她的齐海走向姜大成所在的办公室。
“你是紧张吗？”齐海诧异地审视着她僵硬的站姿，“不用紧张，我们老板虽然长得吓人，心底还是挺善良的。”
“哦，那就好……”唐芋讪笑着应付了过去，她怕现在道出实情恐怕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齐海敲了敲门，唐芋一个人走了进去。
“你就是唐芋啊。”姜大成笑盈盈地打量着面前的女生，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姜叙为了促成手绘滑板这件事，立下了要在比赛中为俱乐部赢下奖牌的誓言。
姜大成对唐芋产生了诸多好奇。
他想象不出，这个女孩子究竟有多么与众不同才能让姜叙敢于在变化莫测的极限运动中以输赢做赌注。
“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姜大成难以置信地问她，“你成年了吗？”
“当然……”唐芋也是没想到，她接受面试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我十九岁了。”内心另一个声音嘲讽道，不，你三十三岁了。
“是吗……”姜大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原来姜叙喜欢外形可爱的妹子。
“坐！”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呃……”唐芋生怕自己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站着吗？”
姜大成倒是不介意，他就是很疑惑而已，不过小女生的心思，他一个大老爷们也猜不透，就随她吧。
“行，我都行。那个……”他把话题转到正轨，“你的草图我看了，实话说，构思并不算特别出彩，精巧的地方就是那个鹰的神态，我觉得你捕捉得很好。你画画多久了？”
这个问题，唐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她的脑子已经画了很多年，但她的手还很生……“也有一些年头了。”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嗯！”姜大成点点头，“我虽然不是行家，但也不能说完全一窍不通，你的画功是有的，但总觉得还缺那么一点点肆意，因为姜叙和齐海极力举荐你，我是很愿意给年轻人一个机会的，不过，我希望能在成品上看到一些更新鲜、更勇敢的表达，毕竟滑板是一种崇尚自由的极限运动，你的画也得给出一些体育态度，对吧？”
“我会尽力的。”唐芋表了态，但鉴于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只得提出一个离谱的要求，“我的腰不小心扭了一下，这几天正在恢复期，可能需要有个人协助我，如果咱们这边大家都很忙的话，我可以找朋友过来……”
“不用。”姜大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们有个很合适的人选。”
唐芋眨了眨眼睛，竟然这么顺利就同意了？
“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姜大成豪爽地摆摆手，“反正他也要加时训练，有你在他肯定动力更足。这样，你先去休息室等一下，我让他过去找你，你们正好商量一下时间。”
“没问题。”唐芋礼貌地道了谢，离开办公室。
唐芋前脚刚走，姜大成就一个电话打到了姜叙那里。
“哟，接这么快？一直等着呢吧？”
姜叙没有否认：“怎么样？她通过了吗？”
“你都拿奖牌打包票了，我能让她不通过吗？”
“就算没有我打包票，以她的实力也没什么问题。”
“啧啧啧……”姜大成不自觉露出一抹姨夫笑，年轻人的爱情，真好磕。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姜哥赏识。”这句肉麻的客套话说出口，姜叙难为情地咧了咧嘴，像是被手机烫到了脸。
“你等会儿。”姜大成叫住他，“唐芋说她腰伤了，需要一个陪画，你呢，刚好缺一个陪练，我觉得你俩很合适。她现在正在休息室等着呢，你看你要不要……”
听筒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喂？”姜大成拿下手机看了看，低声笑骂，“靠！老板电话都敢挂。”
姜叙在休息室门口站定。
唐芋腰伤了？
怎么伤的？
伤多久了？
他皱着眉头，平复了下呼吸，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