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兰推开房门,脸上略带红晕,走路也一步一晃,显然是喝多了。
“好了好了,别管我了,快去招呼客人吧。”
桃姐没有走,关切地扶着南兰走到床边。
“你今天喝的太快了,你也不年轻了,要少喝点酒……”
“不许教训我,这么多朋友跟我们一起过中国的除夕,我开心嘛!”
南兰却如同孩子般和桃姐撒起娇来,桃姐也是没办法上前哄着南兰躺下。
“不行,天太闷了,我要冲凉……”
南兰一个起身把桃姐推出门,去里间冲澡去了。洗漱完,南兰穿着黑绸缎浴袍到客厅透气。客厅的窗子开着,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白纱在风中飞舞。南兰醉意盈盈,突然意识到什么嘟囔着:“不对呀,晚上桃姐从来不允许我开窗的……”
说着,南兰就去关窗。刚将窗户关上,一双大手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
南兰一激灵:“谁!”
“你的追求者。”
听出是郑千的声音,南兰这才放松警惕。
“我来了很久了,等你等的好辛苦啊……”
“那你刚才……你偷看我洗澡?”
郑千嬉皮笑脸地表示在船上就看过啦。船上的冲凉房里有个孔,郑千可以透过门板清楚看见南兰洗澡时故意浪费淡水。
“你个流氓!”南兰回手就去打郑千,郑千一低头多了过去。南兰却因为酒意未退,惯性的摔入郑千怀里。南兰使劲推开郑千,就要去找枪。打开枪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我的枪呢?你偷走了我的枪!”
“像你这样的女人,房间里有枪并不是好事,也许会害了你……”
“那条枪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信物,还给我!”
郑千靠在窗边,百般无聊地看着南兰:“又老又破的猎枪,我要它做什么?走的时候自然会还给你。”
南兰晕乎乎地走到沙发旁坐下,立马下了逐客令。
“马上要来台风了,狂风暴雨时漂在海上可不舒服,我是来陪你过年的,你们华人最重要的节日需要亲人陪伴,对吧?”
郑千腆着脸坐到了南兰旁边。南兰别过脸去,并不认可眼前的这个“亲人”。
郑千思索片刻道:“总算朋友吧?有我陪着,总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强啊。”
“我有的是朋友!大厅里正在举行舞会,总督先生和警长先生都在!”
郑千冷笑一声,他与那些普通朋友可不同,毕竟二人是生死之交。
“你……”
南兰刚想反驳,话却被堵郑千堵住:“你没有那么老,还不到喜欢唠叨的年纪,对吧?开瓶好酒,我们庆祝一下久别重逢。”
南兰这才正眼瞧着郑千:“你就不怕我把你灌醉了,交给警察?”
“你不会的。”
郑千回答地十分干脆,笃定南兰不会这样对自己。
“你听着,我可以请你喝一杯,但你不许碰我。”说着南兰起身去了酒柜旁。
“传说中,女神酒店头家南兰小姐很风流,有很多男人。”
“胡说!除了我的丈夫,任何人敢碰我,我都会让他死!”
“看来传说就只是传说,可你的丈夫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吗?改嫁给我吧。”
南兰顺手将一个陶瓷杯子扔向郑千。
郑千一躲,反倒将杯子接在手中:“这么贵重的杯子,碎了多可惜呀!”
看着郑千滑稽的样子,南兰忍不住笑了起来
“海盗,你没见过女人吗?来找我,你冒很大风险的。”
“我知道,可自从见过你,我的眼里就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郑千深情地看着南兰,南兰明白故意转过话题。
“油嘴滑舌……我怎么这么倒霉,想睡个好觉都不行。”
“除夕不是不能睡觉吗?难道这个传说也是假的?”
郑千一脸认真,南兰反倒气不起来。索性二人一起守岁,品着美酒,赏着窗外烟火。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除夕的豆腐街也安静下来。
天晴一个人坐在屋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连小蝉走了过来也没发觉。
待天晴回过神,小蝉已经坐到了自己身边。
“小蝉!真没想到你会来!”
“我趁她们都睡着了进来的,没人发现我。”
天晴兴奋地拉住小蝉的手:“七姑娘早说了,让你随时可以回来,今天是除夕,你不许走了,明天给七姑娘拜个年,以后就回来住了!”
小蝉其实并不愿意回来。她已经习惯了在陆家舒适的生活,不舍得“好日子”,更不想回来过这一眼望到头的苦日子。
天晴甩开小蝉的手,气道:“你……既然有好日子过,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是除夕嘛,你忘了,在老家的时候,每年除夕都是我们一起过的,我们要一起守岁,要看到太阳出来才回家睡觉的。”
小蝉的话触动了天晴的心坎,天晴语气软了下来。
“算你还有点良心……”
小蝉趁机靠在天晴肩头上:“玉蝶大姨也是有良心的……”
“不就是买了几斤点心嘛,不用她买,我们也卖得完!”
小蝉抬起头,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字不差地重复给天晴听:“不是啦,我们的铺子开在牛车水,那地方很乱的,别人做生意又要抽成又要给人头钱,可我们……没有人敢来捣乱的!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地方归万鹤堂管!”
天晴这才明白其中的利害,又不想担常玉蝶的情分,准备天一亮就同陆雪亭商量换个地方出摊。
“哟,天晴,你要不要好好算算账啊,这买卖雪亭占五成,你们所有红头巾姐妹加在一起占五成,你自己有多少啊?”
“我……”
“为了你一个人不想让玉蝶姨照顾就搬走,自私了吧?”
小蝉的话有理有据,本意是想撮合天晴和母女和好。没成想天晴气得扭过身去,偷偷掉着眼泪。小蝉赶忙转移话题:“其实呢,那个叶鹤鸣人不错的,我们能找到这么好的铺子多亏了他呀。”
天晴扭过头来,小蝉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雪亭,他和叶鹤鸣已经成了好朋友。雪亭说那位少堂主从小没了阿妈,四处逃难,也挺不幸的,雪亭还说,他身上一点帮派气息都没有,是个不错的男人……”
天晴白了一眼小蝉,不再理她。
“看来你不想听我讲叶鹤鸣咯,那讲阿海哥好不好……有没有给你来信呐?”
一句话让天晴又郁闷了,天晴没好气地来了句没有。
小蝉又开始分享从陆雪亭那里得来的恋爱经。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女人爱上一个人就会一辈子忘不掉,而男人只有得不到的才会一辈子忘不掉。
“你不会是早就给了阿海哥了吧?所以他才跑的?”
天晴气得转身一把掐住小蝉的脸。
“哎呀哎呀,饶命啊,我不说了……”
天晴生气的鼓着嘴。小蝉揉着脸贴在天晴脸旁撒着娇:“你还是唱歌吧,以前我们守岁你都唱的……”
天晴心里也想唱,望着远方半晌哼起了广东民谣。闯荡星洲的一幕幕似过往列车不断从天晴眼前闪过。天晴唱着唱着,泪眼婆娑起来。
远处城市的灯光逐渐黯淡,东方初晓慢慢爬上海平面。海上日出与陆地不同,浪波反射下似乎更加红火。天气闷热的不像话,和广东过年时节的气温完全不同。
天井里姐妹们正在准备午餐,姐妹们有的扇扇子,有的用头巾扇着风。长条桌上摆满了广东特色美食。往日舍不得吃的白切鸡、荷叶饭、糯米鸡都被端上长桌。
见七姑娘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正在张咯饭菜的玲姐发现吆喝道:“七姑娘下来了,开饭啦!姐妹们,今天大伙吃个团年饭,来,挤一挤!”姐妹们从豆腐庄各处都挤向天井。待大伙刚坐好,阿贵起哄让七姑娘发表个新年贺词。七姑娘心中有事,推脱着让玲姐发言,玲姐连忙摆手拒绝。
“那就天晴讲。”
“七姑娘,我也不会讲,再等一等吧,还有客人要来的。”
七姑娘正疑惑着,陆雪亭爽朗声的声音传来:“我没来晚吧!”
陆学亭手里还提着大蛋糕,小蝉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哎呀,陆少爷来了,贵客啊,欢迎欢迎!”
见七姑娘起身欢迎,很多女孩子也都站了起来。
“七姑娘,您只看见了陆少爷,没看见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七姑娘笑着摸了摸小蝉的脑袋:“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小蝉开心极了,回头从陆雪亭手里捧过蛋糕盒子:“七姑娘,祝您生日快乐!”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阿贵还以为是小蝉说错了话,提醒着要说过年好。
天晴插话道:“七姑娘,是我请小蝉给您带来的蛋糕,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没弄错吧?”
七姑娘只是询问着蛋糕的价格,有意岔开话题。
“七姑娘,真是您生日啊?”
玲姐开了口,七姑娘这才承认,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这生日太大了,大年初一,长这么大,没过过生日的……”
“那今天我们大家一起给您过!来,点蜡烛咯!”
说着陆雪亭打开包装,在精美的蛋糕上插满了蜡烛,依次用打火机点燃。“七姑娘,我们为你唱生日歌,你要闭上眼睛许愿,在大家的祝福下,你的愿望会得以实现,很灵的!”陆雪亭先是自己用中文大声地唱着生日歌,继而带着所有姐妹一块哼唱。
七姑娘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两横泪水无声流淌下来。歌声唱罢,陆雪亭请七姑娘吹蜡烛!七姑娘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继而笑道:“没想到我阿七来了回星洲,还过上了洋生日,值了!值了……陆少爷,我许的愿能说出来吧?”
“当然可以。”
七姑娘环视众人:“我许愿,希望所有的姐妹们平平安安的,一天比一天好,一年比一年好,戴一天红头巾,就给家乡三水长一份脸,争一份光!摘了红头巾,也能记住姐妹间这份情谊!因为这情谊是一辈子的!若未来能在星洲有更好的发展,置了业,发了财,当了头家,也能不忘帮扶家乡后来的姐妹,让这份情谊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抹去脸上的泪水,七姑娘笑了笑,郑重地向众人宣布自己决定回老家的消息。七姑娘在家中排行老七,这些年挣的钱全都寄回去给了六个姐姐,想着这样家中的阿爸阿妈也能有人照料。可昨日在信中才得知,大姐们为照料自家,去年起就不管老两口的死活。
七姑娘长叹了口气:“生气也没有用,阿爸阿妈生育之恩,我不回去报答就是不孝,所以……明天阿玲出嫁后,我就定船票。”
“那七姑娘,我们以后跟着谁干啊?”
一个年轻红头巾突然冒了出来,她可不像玲姐那般真正关心七姑娘。
“我这不正要说呢嘛,天晴,以后天晴就是红头巾的大家姐了!”七姑娘走到天晴面前,像是母亲对女儿的临别嘱托:“你不用谦让,阿玲、阿贵她们都很服你,说实话,要是没有你,离开星洲,我还真不放心。但现在,放心了,你比我强,姐妹们跟着你更有盼头!”
小蝉不顾氛围的鼓起掌来。美花、小翠也跟着鼓掌。
看着玲姐、阿贵等老红头巾不舍的抹着眼泪,七姑娘为了给天晴立威,带头鼓起掌来,众人都跟着鼓掌。
陆雪亭不禁红了眼眶:“今天实在太感动了,我带了相机来,七姑娘,我给大家拍张照片好不好?”
“好啊!谢谢陆少爷了!”
玲姐提议每个人都戴上红头巾。
小蝉有些紧张,没想到七姑娘一把拉住小蝉:“小蝉,你的红头巾在我屋里,走,我亲手给你戴上!”
小蝉感动的流泪:谢谢七姑娘!
豆腐庄大门口,七姑娘、玲姐、阿贵等辈分高的红头巾坐在第一排,天晴等新红头巾整齐的站在中间,后面一排长凳上又占了一排,还有一排蹲在前面。
“每个人都要看见我啊,你看不见我,我可就拍不到你了……好,笑,大家一起笑起来!”
姐妹们都在笑,可笑的却很生硬。
陆雪亭想了想道:“这样,我喊一二,大家一起喊红头巾!”
众人试着口型,明白了陆雪亭的用意。
“一——二——”
陆雪亭按下快门的一刻,所有姐妹们齐声喊着红头巾。照片定格的画面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老天爷定是想留住这个美好时刻,待拍完照才哗啦啦下起雨来。姐妹们嬉笑着,吵闹着,跑回屋里躲雨。
留声机里传来莺莺燕燕的戏曲声,谭玉卿别有兴致地涂抹着指甲跟着哼唱起来。
“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她呕了,这回准了,哈哈哈……”
“这个秀禾,肚子还挺争气……”
吹了吹刚涂抹好的红指头,谭玉卿斜眼看了下老吴,老吴半弯着腰,很是恭敬。“先生说,要是能生个男孩,将来就可以分一份家产了!”
“我有了儿子,到老了,也算有指望了。
“就怕秀禾不听话,这不,下着雨就跑出去了。”谭玉卿起身,老吴连忙上前搭手。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雨,谭玉卿十分不屑道:“没事,女人都这样,遇到想不开的事,怎么都得矫情两天,她不就是穷嘛,我借她的肚子生个孩子,给她的是她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她还能怎么不听话呀?闹闹也就拉倒了,大不了再多给些钱,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雨水带去了难耐的热气,红头巾们有的躲在天井旁的屋檐下吃着饭菜,有的吃着蛋糕。好几个女孩围着陆雪亭听他讲笑话。七姑娘坐在台阶上,亲切的拉起天晴的手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
“是秀禾姐告诉我的,她还想送个蛋糕给您呢。”
七姑娘欣慰地笑了:“还惦记着我呀……”正说着,秀禾踉跄走进豆腐庄,雨水打湿了秀禾的衣衫,头发也全都贴在脸上。秀禾没想到所有姐妹都在天井里,顾不上尴尬,在人群中寻找着七姑娘的身影。
七姑娘缓缓起身向秀禾走去。
“姐……”
“你怎么不打把伞呢?
“我有话跟您讲……”
七姑娘猜到秀禾遇到了麻烦,快步上前领着秀禾进屋。玲姐手疾眼快递上一把伞,七姑娘用伞护住秀禾上了楼。所有人面面相觑,但也没过多放在心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吃吃喝喝热闹起来。看能只有半刻钟,秀禾快步从楼上跑了下里。她任由雨浇着,也顾不得跟姐妹们打声招呼。姐妹们预感着会有事情发生,但不知该怎么去劝。
“秀禾姐,等一等!”
天晴抄起一把雨伞追了出去,豆腐庄门口,天晴追上了秀禾。
“蛋糕给七姑娘买了,你留下来一起吃吧……”
秀禾木讷地摇着头,不说一句话就走。
“秀禾姐,这么大雨,把伞带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必糟蹋身体啊!”
说着,天晴把伞塞到了秀禾手里。
秀禾推开伞道:“我表姐说,你是新的大家姐……我已经摘了红头巾,你不用认我的。”
天晴任由雨水落在身上,真切地同秀禾交心。天晴在老家工地干活时,秀禾就常常帮忙。现在来了星洲,无论是不是红头巾,是不是大家姐,只要是三水姐妹,天晴都会认。
“我这个大家姐是七姑娘让给我的,要是能为姐妹们常出头、多做事,我就是个称职的,若不能,随时都可以被换掉。秀禾姐,拿上伞,有事随时回家来……”
秀禾看着天晴,半晌接过伞转身走了。
天晴被扔在了雨里,注视着秀禾的背影,久久不舍得离开。
回到豆腐庄姐妹们不知什么情况,想着明日还要准备玲姐的婚事,都没过多纠结。夜深人静时,七姑娘主动叫天晴去了房里。
“什么?秀禾姐怀了孩子?”
七姑娘点了点头:“被骗了!我让她和我一起回老家,她不肯,怕男人不要她了,我让她找大夫打掉这个孩子,她也不肯。”
“太不像话了!我见过那个谭玉卿,我们替秀禾姐出头,找她算账去!”
天晴义愤填膺,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七姑娘一把拽住。
“不行,事情闹大了,人人都知道秀禾出了丑事,她可就真没法活了。”
“那秀禾姐打算怎么办?”
“对方许给她一大笔钱,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那不是出卖自己吗?秀禾姐怎么能答应……”
七姑娘摇了摇头,秀禾也是穷怕了才会这样做,可终有一天会迷途知返。七姑娘过番多年,帮助了数百名三水姐妹,但亲戚只有秀禾一个。
七姑娘紧紧握住天晴的手,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若秀禾走投无路,回豆腐庄找你,你可要帮她。若秀禾自己不回来,你就全当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个要脸面的,我怕她想不开呀!”
看着七姑娘擦拭眼泪,天晴满眼心疼连忙应允。
天晴愁苦地从七姑娘房间出来,稀里哗啦的雨声更是增添了烦躁。望着大雨,天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蒙蒙亮,天晴便想着出门为玲姐买个婚礼的小礼物。
打着雨伞出门,天晴发现了站在远处正在焦急等待的哈利。天晴快步跑了过去:“哈利先生,您过年好啊!真没想到您会找到这来,快进去喝杯茶吧!”
“不了,天晴小姐,我是有事情来求你的!”原来哈利先生为了更好的关注果子的生长情况,将别墅建在了果园里。可近几日星洲接连大雨,果园地势低洼,四面都是积水,根本回不了家,这才登门求助。
天晴赶忙跑回,和七姑娘等人商量对策。
“这房子肯定是没找专业的设计师,没做好排水设计,哈利先生对我们不错,现在有事相求,我们不能不管。”
“七姑娘说得对,我这就去招呼姐妹们!”
玲姐说着就去吆喝姐妹们起床。七姑娘可不肯,毕竟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让天晴和阿贵带着姐妹们去就行了。
“什么大日子,喜酒晚上喝,早着呢!走走走,把姐妹们全招呼上,人多干活快……”
说着,玲姐第一个出了门,姐妹们也一股脑跟着去。留着七姑娘守着空荡荡的豆腐庄。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狂风呼啸,七姑娘不觉心慌起来。
早前七姑娘等人已经商量过老房翻新的事,可玲姐想着面线笔刚还清外债,顾忌着他的面子。虽手头有钱,还是决定嫁过去后再盖新房玲姐。
“面线伯要面子,他和阿玲说好了,他不出彩礼,也不许阿玲倒贴,当时阿玲跟我说起这事我也觉得有道理,现在可有些后怕呀,不是说大雨要连下几天嘛,我真怕雨太大,那破房子塌了……”
说到这,七姑娘突然意识到什么:“呸呸呸,大吉利是,重新讲过。”
又一阵狂风,将二楼走廊晾衣服的架子都吹倒了。七姑娘连忙去扶,终是放心不下,顶着大风大雨去了面线伯的住处。
小巷子角落里的一间小破房子,歪歪扭扭,便是面线伯的家,门口贴着大红的喜字。卖面线的摊子摆在房门口,用油布苫着顶。七姑娘站在墙根靠着别人家的房檐挡雨,看着面线伯的房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推开了门。入眼便是面线伯拥挤的家。床上铺了红,但屋顶上有一个地方漏水,下面放了一个洗脸盆。
“哎呀,七姑娘来了?!您看我这还没收拾好呢,这娘家的上宾就进门了……”
面线伯正在灶前忙着炖肉,在身上胡乱抹了抹油渍,招呼着七姑娘坐下。
七姑娘四下打量一番,有些心疼玲姐:“不是我说你,你办喜事不找几个帮忙的?”
“这大过年的,麻烦谁呀,再说也不是没有人帮忙,做卤味的赵大哥会给卤上一大锅,待会儿就送过来,让红头巾姐妹们吃个够!还有,来福、福财、德贵、贵生、贵明,他们几个都随了礼,晚点就过来喝喜酒!”
“你这忙活什么呢?”
“我炖一锅好汤头,今天每人一大碗面线,可得让你们的小姐妹们都吃好咯!”
七姑娘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子,摇了摇头道:“雨这么大,你不想点法子,把你这破屋弄牢固点?”
面线伯虽是兴奋而焦虑,可仍旧嘴硬道:“就那一个地方漏雨,别看这房子破,我都住了二十年了,结实着呢……”话音未落,“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七姑娘立刻紧张起来。面线伯却习以为常,扒拉一把糖刚送到七姑娘面前,整间屋子轰然倒塌。七姑娘和面线伯都被拍在了废墟之下。
“大家姐,这大雨天,咱们也没打个招呼,合适吗?”豆腐街上除了穿着蓑衣的薛金枝和她的三个姐妹,空无一人。“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要离开星洲了,无论如何也得见一下阿七,这些年我没欠过谁的,就是对不起她……”薛金枝步伐坚定踏进豆腐庄,庄里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机灵点的蓝头巾跑了出去,又跑了进来:“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初二吧?好像那个玲姐要嫁人,嫁给一个卖面线的!”薛金枝皱了皱眉,还没见过这么早就开席的规矩。无奈几人顶着雨往面线伯的住处赶去。四人走近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好好的房子如今被大雨吞噬只剩一片荒芜。废墟中隐约传来七姑娘的呼救声,薛金枝竖着耳朵辨认着。
“是阿七!快救人!”
四人连忙上前搬开碎石,大雨无情增加了救援难度,薛金枝等人手上都是划痕,连蓑衣掉了也顾不上穿。好在老屋年久失修,墙体软化,翻开的瓦砾间终于露出了七姑娘的脸。七姑娘额头撞破了一个口子,流了很多血。薛金枝用受伤的手紧紧拉住七姑娘:“别着急阿七,我来救你了!”
待天晴等人从果园回来,薛金枝已经把七姑娘送回了豆腐庄,七姑娘不肯在医院浪费钱,回到庄里自行上了药,绕了一大坨纱布头在头上。面线伯的伤势较为严重,需要留院观察,玲姐在旁照料。
病床上,面线伯的腿固上了石膏,动弹不得,见玲姐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面线伯矫情地将头扭向一旁。
“玲姐呀,以后你不用。再来医院了,我不用你照顾。”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现在成了残疾,不能拖累你!”
玲姐并不在意,径自放下陪护的包裹开始收拾病房。
“你追我时我就讲了,我是寡妇,命不好,让你离我远点,可你偏不听,天天献殷勤,一追好几年,豆腐街上谁不知道?现在你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害我吗?”
面线伯忍着痛挣扎起身,试探着劝玲姐找个身强力壮的好男人嫁了。
“你还没跟我入洞房就成了这样,别人都在议论是我妨的咯,谁还敢娶我?你不要我了,我就只能孤独终老了……行,既然你这么狠心,我阿玲以后就不再见你!”
说完,玲姐假意生气就往外走。
“哎,玲姐,你别生气啊……”
面线伯连忙下床,一个不稳险些摔到地上。
玲姐连忙回身扶住,不让面线伯称呼自己为姐,毕竟二人已经成婚。
“可我……这不是苦了你了?”
“只要你用心疼我,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
说着玲姐娇羞地低下了头
面线伯死要面子活受罪,生怕日后玲姐反悔,劝着玲姐找户好人家嫁了去。这次玲姐是真的怒了,表示日后再说这种话,二人就真的没戏可言。
“不讲了不讲了,阿玲……阿玲……”
面线伯哭的像一个找到了妈的孩子,玲姐抚摸着面线伯的头安慰着,就这样两人互相取暖终老一生也是幸事。
天晴了,红蓝头巾的恩怨在此刻也算真正画上了句号。
七姑娘眼含泪水,紧握住薛金枝的手:“你我斗了这么多年,害得红头巾与蓝头巾水火不容,可到头来却是你救了我,也是命运捉弄啊……”
“其实我是来道别的。”
“怎么,你要离开星洲?”
是啊!薛金枝也过番多年,家中的孩子也是想的紧。今年过年收到家书,得知大儿子要去当兵,自然是要回三水区。
“好啊,金枝姐,是你教育的好!”
七姑娘由衷夸赞,反倒让薛金枝有些惭愧,毕竟红蓝头巾里像七姑娘这样上过学堂点屈指可数。
“你就别夸我了,我也要回老家了……”
“什么?你一直没嫁人,一个老姑娘,老家有什么牵挂?”
七姑娘没有过多解释,提议二人买同一趟船票路上慢慢聊,还可以做个伴。
“我还有事相托。”
薛金枝殷切地看向七姑娘身边的天晴:“我走了,蓝头巾姐妹更没主心骨了,我想把她们托付给天晴,以后红头巾干不过来的活,也照顾照顾蓝头巾姐妹,行不行?”
天晴看了众人一眼,这份托付更让天晴觉得责任重大。
“都是过番来讨生活的姐妹,有活干我们一起开工,没活干的日子也一起扛。”
得到天晴的承诺,七姑娘、薛金枝皆是会心一笑,也该让小辈们自己闯一闯了。
星洲码头,红蓝头巾无一不到场欢送第一代下南洋中的核心人物,是她们在狂风暴雨中自我坚守、战胜怯弱,为华侨女性树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