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辘马车声中，谢素瑶已经到了皇城。
下得车来，雪已经停了，太阳露出了脸，刺的眼睛有些疼，谢素瑶抬手，微微挡着眼，抬头笑望着车前的公公，道：“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没说话，一甩拂尘示意她们跟上。
寻雁撇撇嘴，低声道：“宫里人都这么目中无人？”
谢素瑶只是淡淡笑笑，没放在心上。
到了偏殿，已经有不少人在调音上妆了。
谢素瑶环视一周，果然没见几个素来一起的伶人，只怕皇后就招了她一人进宫。
谢素瑶让人放下衣箱，取出东西开始上妆。
刚贴了片子，走来两个宫女打扮的人，一脸傲气的指着她道：“这儿是你能坐的？也不照照，不知道哪来的粗人，哪就轮到你了。”
寻雁一急，就要与她理论，谢素瑶不动声色的拉住她，站起来笑道：“两位姐姐莫怪，是我不懂规矩，这就让开。”
说罢给寻雁递眼色让她们收拾东西离开。
那两个宫女看着有些奇怪，似乎没想到谢素瑶会这么容易妥协，也不好再为难下去，对视一眼后就离开了。
谢素瑶上好妆，坐在一边等着上场，大殿里传来了丝竹管弦清越的声音，身边不断穿梭着盛装丽服的歌女舞姬。
谢素瑶看着暗暗点头，心道果然是富贵帝王家，冬至家宴都这么大排场，只是不知道楚忆寒那家伙在哪里。
周围的宫廷乐师和戏子都斜着眼望向她的方向，一脸不屑，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有几句声略大些，传到了谢素瑶耳朵里，“不过是个上不得台盘的，进一次宫，看把她兴的。”或者是“做出个妖艳样子来给谁看，真以为她就攀上高枝了？”
谢素瑶听了笑笑，没说话，寻雁一脸气愤的道：“小姐，你听他们！”
谢素瑶头都没抬，淡淡的道：“狗咬人，人也咬狗？”
寻雁听露听了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道：“小姐，你真是……哈哈哈！”
谢素瑶悄悄拽她们一下，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们小点声。
寻雁听露会意的停下，板起脸站在谢素瑶身边，只是不时漏出一两声笑。
快到谢素瑶上场了，吹笛子的师傅突然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呻吟道：“哎呦！我肚子好疼，下场谁替我？”
众人急忙忙的道：“这儿除了你谁还会吹笛？这可怎么办才好。”
谢素瑶在上场口看着这儿乱起来了，退回来问寻雁道：“这儿怎么了？”
寻雁面上满是怒火，勉强压住的道：“这位师傅说肚子疼，下场演不了了。”
谢素瑶看那师傅一眼，他还在地上蹲着，捂着肚子做痛苦状。
谢素瑶还是有礼的一笑，道：“师傅，可否借你这笛子一用？”
那师傅明显一愣，才忙又捂着肚子，颤巍巍的递上了笛子。
谢素瑶接过来，转身递给寻雁，问道：“游园惊梦那折，还会吹吗？”
寻雁接过笛子，点头道：“记得，小姐放心吧！”
谢素瑶微微颌首，没多说话，转身等上场去了。
留下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主仆，有人低声嘲讽道：“真是狗急跳墙，丫头都上了。”
寻雁也没有睬他，自拿着笛子试音去了。
过了一会儿，场中舞女退下，谢素瑶甩起水袖，踏着笛音悠悠登场。
张嘴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谢素瑶眼神不经意的往座上一瞥，恰好看见皇后嘴角划过一抹冷笑，随即隐去，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威严。
皇上坐在中间，倒有几分兴味的看着她。
谢素瑶收回扇子，将手背在身后顺势一偏身子，将座中人情态尽收眼底。
楚忆寒静静地饮着酒，眼睛如有若无的看着她，恰到好处的关注。
楚黎晞则怔怔的看着她，偶尔皇后的目光瞥过来，才慌忙低下头。
谢素瑶总算知道皇后为何费这么大力气要杀她了。
楚越彬端着酒杯，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目光扫在谢素瑶身上，贪婪的一寸寸划过。
谢素瑶不动声色，合拢扇子微蹲身，接着唱道：“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谢素瑶眼角看见楚忆寒举起酒杯，带着笑冲她遥遥一敬，满饮而下。
谢素瑶举着折扇，比了个万福的手势，算是回敬。
这时座上皇上的目光陡然扫了过来，插在二人之间，生生阻住了他们的眼神。谢素瑶低头，不再看其他人，袖子一甩，接着唱道：“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唱罢，谢素瑶正要退下，忽听皇后开口道：“你刚才唱的什么？”
谢素瑶一愣，忙跪下回道：“民女唱的是牡丹亭，游园惊梦一折。”
“那这折子戏，讲了什么？”皇后接着问道，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谢素瑶低着头，答道：“讲的是杜丽娘春日游园的故事。”
皇后冷哼一声，道：“皇宫大内，公然唱这种淫词艳曲，成何体统！”
座中气氛变得尴尬，几个略大些的公主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谢素瑶恍然，原来皇后在这里等着她呢！
微微一笑，谢素瑶做惶恐状匍匐在地上，颤声连连道：“民女不知，还以为是赞颂春景的戏，求皇上开恩，以后再不敢了。”
被她这一通求饶，皇上也被扯了进来，眼睛里精光闪闪的看着她，道：“你看不出来？”
谢素瑶头触着地板，声音里满是恐慌和委屈，道：“民女不懂这些。”
我这个唱戏的都不懂，皇后却懂。
谢素瑶坏心的继续暗示：“皇后娘娘博学多才，民女望尘莫及。”
皇上笑了笑，对她道：“你先下去吧！”
谢素瑶拜过了，就要离开。这时楚忆寒开口道：“在后面等会儿我，把上次那玉笛给你。”
谢素瑶脚步一顿，躬身应了，退了下去。
殿上空气都因这一句话凝固住了，楚黎晞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楚越彬脸上还是玩味的笑容，看着楚忆寒不出声。
皇后抬头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忽略的皇三子，眼里闪过一丝阴沉。
皇上也看了他一眼，眼里盛满了考究。
楚忆寒只是喝着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句话引发的怪异。
这一切，本就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