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南角有一处小小的花圃,不知什么时候被种上了茶花,这几日正是开放的时候。远远望去,一水儿的洁白,夹杂着几缕粉红,风一吹,随风飘荡,不知有多美。几个贵人常在相邀了出来逛园子,偶然看见了这处茶花,都觉得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
“哎呀,你们快来瞧瞧这茶花,白的跟雪似的,真好看!”
灵常在快走几步,于众人前头到的花圃边,微微弯了腰去闻就近的一朵粉茶。其他几人也缓步上前来到花圃边,只见那一朵朵茶花如玉碗般大小,叶片饱满而纤薄,在阳光下反射着珍珠般的光泽。福贵人敦厚的一笑,赞叹到,“果真是漂亮。这茶花这么一种,好像整个御花园都有了勃勃生机。”
灵常在直了腰起来,冲着福贵人伶俐的一笑,接话道,“要说勃勃生机,当然得属梅花最先,冰清玉洁,冰肌玉骨,最是超凡脱俗的。怎么贵人姐姐喜欢这茶花么?”
灵常在温氏,四川巡抚温宪辉之女,于元朔二十九年入宫。年纪最小,性子却也是最伶俐,见人三分笑,无论跟谁说话都带着几分天真的笑意,最是惹人喜爱。福贵人倒是也不介意灵常在的直爽,只温婉的笑了,道,“世人都说梅花好,我倒是觉得这茶花不错,不那么出挑,也不那么平凡,刚刚好。”
“呵呵,妹妹这话听来颇有深意,我思量着,妹妹口中的茶花跟妹妹为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就是不知妹妹是否也像这茶花一般,会甘于平淡呢。”
一旁的愉贵人捻起帕子在唇边挡了,笑的精致妩媚,言语间很有几分淡淡的嘲讽。福贵人脸色僵了僵,没有开口,灵常在的眼神在二人脸上扫过,笑着走上前来拉住福贵人的手,“是呢是呢,我也觉得福姐姐的性子在这宫里最是温婉和顺,想必皇上就是爱姐姐这一点,才如此宠爱姐姐吧。”
灵常在看着福贵人的眼神充满了羡慕,落在其他人眼里,适时的给福贵人解了围。愉贵人神色间划过一丝怒意,正想张口反驳,忽然,脑海里猛的划过一个人的身影,止住了她的话头。
她依稀记得,这白茶,不是恪郡王妃最喜爱的么?前些日子她来逛园子,好像并没有见这里有什么茶花,怎么区区几日,就多出来一块茶花浦?
片刻思量间,愉贵人心思一转,隐了怒意,“说到这宠爱,我倒是想起一宗巧事来。前些日子,大概也就是初一初二,煜贵人去给皇上请安,带了随身的丫头青螺。听说皇上见了青螺,言她长的和恪郡王妃有几分相像,便赐了‘如月’的名儿给她。”
“如月?”
一个小常在神情一凌,“恪郡王妃不是被贬去了泰陵•••”
话未说完,小常在似乎是觉得失言了,猛的一把捂住了唇,慌张的看着众人。愉贵人心底里冷笑几分,不屑道,“瞧瞧你那点出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恪郡王妃为庄敬皇贵妃祈福,所以去了泰陵,只不过内里什么情况人人得知。皇上赐了这么个名儿给煜贵人的丫头,要是我,心里不定多糟心呢!!”
愉贵人这话,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赞同。恪郡王妃先前那样受宠,几乎把持了宫中一大半的权利,不少嫔妃甚至是有意接近苏耀月以讨好她。可是这风水转的也太快了,转瞬间,恪郡王妃便遭贬斥,皇上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而翻过年去,煜贵人的姐姐便要嫁入恪郡王府了!
“可是,我最近听了点闲话,好像,恪郡王妃被贬,是另有隐情呢?”
趁着众人都在沉思时,小常在犹豫的看了看众人,期期艾艾的开口。福贵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伸手戳了戳小常在,“小小年纪,也学的别人嚼舌根了!!”
被福贵人这么一说,小常在不好意思的一笑,吐了吐舌头。愉贵人斜眼看了看福贵人,漫不经心道,“福贵人也是太小心了,咱们都是自家姐妹,再说又是闲话聊天,有什么不能说的。保不齐安常在听过的闲话我们耳朵旁也都刮过几丝风呢。安常在,你倒是说来听听,看看是什么样的闲话,我们听过不曾。”
被愉贵人这么一鼓励,安常在刚刚按下的心思复又浮起,小心的看了看周围,才凑近众人,“我听说,皇上这个时候贬斥恪郡王妃,是为了让煜贵人的姐姐做恪郡王的嫡妃!”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福贵人心头隐约闪过一丝不安,却没有开口。反倒是灵常在,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道,“安妹妹的话,我好像也有所耳闻。好想是皇上为了宠爱煜贵人,再加上恪郡王妃冲撞了太后为太后所不喜,所以皇上才让恪郡王妃去了泰陵。到时候煜贵人的姐姐入府,虽是侧妃的名义,可恪郡王妃不再,也算得上是掌一府事物。”
“到时候,要是煜贵人做了煜嫔,那么这恪郡王嫡妃的位置,就真的要换人做了!”
愉贵人冷冷一笑,眼里遮掩不住的恨意。那孟弗薇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少卿之女!同样是贵人,竟然也敢凌驾与她之上。到时候她的姐姐如果真的做了郡王嫡妃,她再给皇上生个一男半女的,这宫里哪里还有她站的位置!!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慎贵人呢?”
安常在怯怯的看着众人。皇上虽说是冷落了慎贵人一段时间,可是自打月初皇上去了程乾宫后,也时常召兴慎贵人,有的时候用了晚膳,就干脆宿在慎贵人的程乾宫。太后虽不喜,可皇上宠爱慎贵人时也召兴其他妃嫔,以煜贵人最多,其次便是福贵人。好歹慎贵人不是专宠,如今恪郡王妃不在,没人在皇上和太后中间调和,因此太后也就没怎么找过皇上和慎贵人的麻烦,最多也就是在例行朝见时敲打几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这样说起来,煜贵人之宠,还是在慎贵人之下,苏耀月好歹是候府之女,郡王嫡妃,皇上真的会为了宠爱煜贵人而废黜苏耀月么。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滞,人人心头都缠绕着一团疑云,无暇开口。福贵人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见此时已经没必要再继续逛园子,便开口道,“走了好半天,想必大家有些累了,不如去我那里喝杯茶,可好?”
安常在正在心里懊恼自己今日有些话太多,此时一听福贵人给的这台阶,不由得欣喜万分,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得愉贵人懒懒的哼一声,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祖母绿鎏金步摇,“燕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不去了,妹妹们自便吧。”
说吧,便悠闲的转身,扶着侍女的手渐渐远去。灵常在看着远去的愉贵人,眼神中淡淡划过一道光芒,笑着看向福贵人,“逛了这么半天园子,想必姐姐已经累了,妹妹今日就不去叨扰姐姐了,等哪天有空,姐姐还叫我,我一定去。”
“好,”
福贵人温婉的一笑,众人随即四下散去,各自回宫。
待燕氏回的昌明殿,早有丫鬟奉了茶水上来,燕氏的贴身丫鬟锦棠扶了燕氏在锦榻上坐了,柔声道,“小主,您说今日安常在所说之事可靠么?”
燕氏端起茶水的手顿了顿,掀开碗盖撇了撇茶上的浮沫,轻轻啜一口,一股清香在口齿间猛然扩散开来,处处留香。
恩,上好的龙团胜雪,还是皇上那里的好东西多。
“你信么?”
燕氏淡淡的看一眼锦棠,好似并不将这件事请放在心上。锦棠低头想了想,摇摇头,“皇上赐‘如月’之名给煜贵人的贴身丫鬟,证明皇上心里还是想着恪郡王妃的。可是反过来一想,恪郡王妃触怒太后被贬至泰陵,皇上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届时煜贵人的姐姐入府,恪郡王妃还没有回来,恐怕真的就要像愉贵人说的那样子了。”
如果是这样,对宫里的妃嫔来说,就真的是不好了!
慎贵人虽然专宠,可是她身后没有家世,且为太后所厌恶,不足为惧。可要是煜贵人受宠,成为皇上宠妃,皆是,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恐怕都会掀起莫大的风浪!
“皇上应该不会那样做吧,”福贵人笑眯眯的看一眼锦棠,很实在的开口。锦棠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性格沉稳规矩极好,且又是少时结伴长大,再没有人比锦棠更了解她了。
在这深宫里,一个人活着实在是太累了,她不想孤孤单单的只等着皇上的驾临宠爱,还是有个知心人陪伴比较好啊!
“你瞧现在掌礼司还是赵福海暂代就知道了。皇上似乎极为信任这位郡王妃,要不然,之前的六宫大封也不会尽数由苏耀月决定。此次遣了她去泰陵,也或许是皇上为了平息太后娘娘的怒气所为之,毕竟,苏耀月是那个人的儿媳妇,不是么?”
锦棠一愣,“您的意思•••”
福贵人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窗口的一盆象牙红眼神悠长。
她发现了,自从那位庄静皇贵妃不明不白的死后,这宫里,甚至是太后眼前,凡是皇贵妃一脉的,就都成了忌讳。宋怡人是这样,苏耀月也是这样,哪怕就是那位年少盛名的恪郡王,也是如此。
虽说如今是太后掌六宫事,可是最终做主的,毕竟是皇上啊!
“锦棠,”福贵人收回了眼神,笑意温婉,“待会你去一趟花房要些茶花种子来,我看今日花园里那处茶花开的极好,咱们这昌明殿也种植些吧。”
锦棠虽不解福贵人为何突然之间就要种茶花,但是她一向对福贵人言听计从,随福了福身躬身退出。锦棠刚走没多时,钦安殿掌宫太监孙海便前来,待给福贵人请了安,才笑容满面道,“贵人小主,皇上今晚想在昌明殿用膳,还请贵人小主及早准备着!”
燕氏面上一红,羞涩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