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同春的香炉里,丝丝青烟委婉缠绕,如结了瓜的藤蔓,在室内婉转绕行。
香是百合香,初闻上去,甜甜的,让人心神放松;慢慢的,甜味转淡,变成清香,似一双手,温柔的抚去人心头的燥火,渐渐安静下来。皇帝深吸一口气,一股清甜直如肺腑,舒爽甘醇。他目不转睛的看向凤床之上的太后,脸上浮现起一抹焦急的神色。
太后,还没有醒过来。
心头一急,皇帝悄然起身,离床边几步远,厉色看向一边伺候的曹袁征,压低声音道,“都一个时辰了,太后怎么还没醒?”
曹袁征皱了皱眉头,躬身小心的回话,“回皇上话,依脉象看,太后娘娘的身子已趋向安好,只是微臣刚才让人点了百合香,百合最能凝神静气,太后娘娘闻了此香,便能安睡;太后娘娘疾风动怒,损伤凤体,现下为唯有安心静养,比过任何汤药啊。”
言下之意,太后是被气晕的,既然是气急攻心,那就只有良好的睡眠和安心的环境才能使得太后康复。
皇帝微微沉思了,似乎也觉得是这个理儿,不由得点点头,表情一点一点的舒缓下来,“爱卿辛苦了。”
他这么做,将这祸水引进大夏,闹的后宫鸡飞狗跳,人人不安,到底是对是错?
曹袁征见皇帝如此谦恭,唬的赶忙躬身直说“微臣不敢!!”,只是才说着,便听着身后一丝淡淡的呻吟声,众人回头一看,便发现太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母后!”
皇帝一喜,几步走回到太后床前,太后此时刚刚转醒,面庞之上还有几分疲惫。她微微伸出手抓了皇帝的手,似乎是要起来的样子,皇帝一面说着‘还是再躺躺吧’,一面和素蓉一道,小心的扶了太后坐起身。
众人都退下了,内殿只留了素蓉在不远处伺候。皇帝忧心忡忡的看太后一眼,悔恨道,“母后,都是儿子的错。”
他头一回这么质疑自己。
自从容嫔来了,慎嫔出事,苏耀月小产,太后时时不安,后宫人人自危。
慎嫔之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容嫔做的。可苏耀月之事呢?
他甚至连苏知秋都查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那说明什么?说明下毒之人,还在宫里。难不成,还是容嫔做的?
可那落仙草并不是宫中常用之物,容嫔一个外族女子,是从哪里得到草药??就算容嫔有机会得到了落仙草,落仙草是急药,立时发作,最后碗里残留下来的那些粉末,是哪里来的?
见皇帝自责不已,太后心疼的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哀家知道,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想起容嫔,太后的脸色便有几分不好,“对了,皇帝是怎么处置这件事情的?”
皇帝咬了咬牙,一脸的怒色,“朕罚了容嫔在常宁宫闭门思过,福贵人安慰了几句,叫人送回去了。”
“苏耀月呢?”
太后疑心的看皇帝一眼,她不信苏耀月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皇帝会什么都不做。
果然,听得太后问起苏耀月,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不在意道,“朕叫她去典有司呆几天,反省反省!”
不管如何,她在宫里公然和嫔妃动手,以下犯上,他要是不发落她,明儿一早便会有言官上折子参她!
太后一惊,皱着眉摇摇头,“皇帝,不是哀家说你,你这么做,可曾想到过后果?”
虽然苏耀月先动手的确不对,可容嫔那是什么人?自打她进宫,就跟苏耀月水火不容,如今见了苏耀月失忆,嘴上能放过她??
且容嫔一向心思歹毒,口蜜腹剑,她从旁听着苏耀月辩白容嫔说她的那些话,她都生气,更何况是如今心性不如往昔的苏耀月。
她现在,充其量就是个无知天真的孩子,不会看人脸色,更不懂得收敛,再加上自打醒了后阖宫上下没有不宠着她的,容嫔那样刻薄的说她,她能绕过容嫔去??
“佑昕如今在边境,正是不能分心的时候。你这时候罚了苏耀月,如果叫佑昕知道了,岂不是急火攻心??”
太后不满的看皇帝一眼,“况且,就算是苏耀月先动的手,哀家从旁看着,也是那容嫔先挑衅在先。苏耀月既然已经认错,皇帝叫人教训几句,闭门思过几日也就是了;再不济,叫她改日登门去给容嫔赔个不是,哀家谅容嫔也不敢不原谅苏耀月。可如今你把人弄到那个地方去,那难道能是好去处??”
她真是越发的看不懂皇帝了。
说她宠幸苏耀月吧,可一有事情,他不是责骂,就是把人发落的典有司;可说她不宠幸她吧,自打苏耀月醒了,你只瞧贵妃不但让了自己的寝宫出来,凡是照顾苏耀月的事情,贵妃都亲自动手,绝不假人以手,从这当中,你便能看得出皇帝的态度来。
“母后说的是。朕何尝不知典有司不是好去处,且苏耀月身子还未好全。可苏耀月如今心性不比往昔,什么规矩都不懂,几次来寿安宫,母后也看到了,那做派,真真是跟以往天壤之别。母后慈悲,知道苏耀月身子不好,不跟她计较,可朕不能眼看着她如此没规矩,来日里岂不是叫人笑话??”
皇帝说着话的时候,气哼哼的,像是对苏耀月有极大的不满。可这话极对太后的胃口,她略略笑了笑,不在意道,“皇帝严重了。苏耀月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规矩是学的不太好,可是,这能怨得了她么?不管怎么说,都是哀家和皇帝的孩子,咱们做大人的,还能跟小辈儿计较??回头叫贵妃好好教教就是了。哀家看着,苏耀月如今这样,未必就不好。”
太后径自一笑,一脸的舒心。皇帝楞了楞,不明所以的看向太后,太后不由的微微弯了眉眼,慈和的看向皇帝,“女子无才便是德。苏耀月从前是聪明能干,可是,太能干了,未必是好事啊。”
吕祸武瞾,千古恶名,她大夏朝,尤其是元硕朝绝对不能出这样的女人,否则,她怎么有脸下去见先帝??
苏耀月现在是无知了些,几次来寿安宫,那请安说话,比从前是差的远了。可她心性不坏,又单纯,是个好孩子。如今她失了孩子,不比从前,佑昕又一门心思在她身上,虽说正妃无子为人所诟病,可佑昕自己不是也说了么,他又不做皇帝,她的正妃有没有孩子,有什么相干??
皇帝心里动了动,他抬起头温和的看太后一眼,道,“母后说的是,是儿子平日里太过放纵她了。”
“放不放纵的,先不提。苏耀月能干,这确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皇帝有皇帝的大事,哀家有哀家的心思,眼下边境不太平,正需要有苏耀月这样的人,皇帝心里着急,哀家不是不知道。既这样,就让她在典有司呆两日,长长教训,也好。回头,叫贵妃接了出去,好好教着吧。不管怎么样,日后她回了王府,那一大家子人,还需要她持家,总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行。”
“母后说的是,儿子回头就办。”
说起佑昕的家事,太后眨了眨眼,问道,“对了,宫里这阵子事情多,哀家还忘记问了,佑昕和耀月都不在王府,这府里,现如今是谁主事?”
皇帝略想了想,道,“是佑昕的淑人,允池的生母兰馨主事。”
太后眼眸一眯,在心里回忆了一遍兰馨的做派,淡淡一笑,道,“哀家从旁看着,兰馨虽出身卑微,但行事待人倒是不错,很有几分苏耀月的风骨。不过,她膝下总归是有允池,虽说允池给了苏耀月,可苏耀月现下不是不能照顾么?那一大家子人,她还要照顾允池,哀家看,还是有个人从旁帮衬着好。”
太后说的再淡漠不过,可皇帝眼神动了动,顷刻间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这是要趁佑昕和耀月都不在,给尔朱柔婉在恪郡王府要立足之地了。
不过,一个尔朱柔婉,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给就给了吧。
“母后说的是,朕看柔婉那孩子不错,就叫她跟着兰馨历练吧。”
又说了几句,皇帝见太后有几分困意,就请了安退出了寿安宫。皇帝一走,太后脸上和熙的表情如斑驳的墙面,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素蓉送了皇帝回来,刚走到太后床前,就见太后一脸严肃的看向了她。
“素蓉,你找人去典有司,看着苏耀月。”
太后灼灼的看着她,冷静深沉,丝毫没有一丝犹豫。素蓉呆了呆,迟疑道,“娘娘的意思•••••”
“哀家的意思,若是有人胆敢对苏耀月使坏,你就当场抓了她的手脚!!”
太后眼眸一厉,说的斩钉截铁。
容嫔今儿吃了这么大的亏,她绝不相信她还能坐得住。她算准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在典有司里做手脚,她不趁此机会抓她个现行,她这太后,就白做了!!
“另外,你去查今儿个御花园里奉命来抓苏耀月的侍卫,若是有跟容嫔有牵连的,一律暗中抓起来!”
素蓉楞了楞。
“娘娘,娘娘是怀疑,容嫔买通了侍卫??”
这回,她是真没想到这一层,太后冷哼一声,眼眸里渗出些许的寒光。
“御花园附近平日里虽然也有巡视的侍卫,可那好歹是后宫禁地,嫔妃甚多,有哪个侍卫不想要脑袋了,敢直直的接近御花园??容嫔一喊,顷刻之间就冒出来了那么多持刀的侍卫,还能让容嫔当场就拔了刀对苏耀月持刀相向!皇宫里的侍卫要都是这样的功夫,哀家和皇帝的脑袋就早让人给取了!!”
PS:今天还你们上个月加更的三章,下午晚些时候还有一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