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的昌明殿,安静而又悠闲。满满一院子的茶花,在御花房总管邢多裕的巧手下,这几日正开的好,微风一吹,满院子飘香。福贵人站在走廊下,静静望了一会院子里的茶花,直到锦棠备好了早膳来请,才慢吞吞的走回到膳桌旁。
“小主,这是我早起刚熬的薏米粥,太医说您脸上如今有伤,喝了这个,散的快。”
锦棠说着,将一碗薏仁粥放到燕氏面前,燕氏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脸颊。她今儿早起照镜子了,虽才两日,可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皇上送来的薄荷膏很是好用,你瞧,这才两日,扑了脂粉,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燕氏笑眯眯的转过脸,将自己被打的那一面给锦棠看,锦棠仔细的瞧了瞧,笑着点点头,“小主说的是,昨儿个替小主卸妆,我瞧着还有红痕,今儿就没有了。这薄荷膏名字听着普通,果然是好。皇上还是心疼小主的!”
小主受伤这两日,皇上虽然没有来,可一早就叫人送来了薄荷膏,叮嘱小主仔细用,可祛疤痕。
现下恪郡王妃虽然还在掌礼司呆着,可她听说那个打了小主的叫宝音的宫女,已经被皇上下令在典有司杖杀了,至于容嫔,也被罚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想起常宁宫的人,锦棠不由得一肚子气,“亏得皇上疼惜,没伤了小主颜面,若是留下疤痕,哪里是她一个奴才担当的起的!!皇上此举,真是大快人心!!”
福贵人眼神一冷,猛地瞪锦棠一眼,锦棠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不由得低下了头小声道,“奴才嘴快,求小主原谅。”
“你啊!”
燕氏轻轻戳了锦棠一指头,责备道,“你这张嘴若是再不收敛,哪一日捅了篓子,凭我这小小的贵人身份,怎么救的了你??”
“小主教训的是,奴才再不敢了。”
燕氏皱皱眉,认真道,“这话既然说到这了,我倒是要叮嘱你几句。这宫里的嫔妃,无论是大是小,是卑是尊,你在人面前都不得有放肆的言行举止,尤其是见了容嫔,更是要放低姿态,千万不要和她身边的奴才有什么瓜葛,更不能起冲突,明白了么?”
燕氏一改往日和熙的性子,灼灼的看着锦棠,锦棠虽然还似懂非懂,但知道小主一向主意正,听她的准没错,便干脆的应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燕氏也不忍过多的责备她,见她还一脸害怕的样子,随即淡淡一笑,拿起了筷子。正吃着,昌明殿总管太监杜安匆匆跑进来,在燕氏面前半跪了,道,“小主,钦安殿的小青子来了,在外头等着见小主。”
燕氏楞了楞,和锦棠对看一眼,不慌不忙的搁下了手里的筷子,叫宣。杜安应了,转身跑了出去,不多会,便带着小青子从外殿走了进来。
“奴才给贵人小主请安,“小青子看燕氏一眼,机灵的在地上半跪了。燕氏淡淡一笑,免了他的礼,“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可是皇上有旨意?”
“小主说的是。今儿早朝散的早,皇上想见一见小主,特命奴才来传小主。“燕氏脸色不由得一肃。
苏耀月这会子还在典有司,皇上这个时候传她,能为什么事?
心里虽还疑惑,可燕氏立即从桌边站起了身,一面说‘公公稍等,待我略略梳妆’,一边扶了锦棠的手,就往内阁走去。
进得内阁,燕氏对上对面的穿衣镜,今日她穿的是一件鹅黄银绣棠梨的袍子,发髻上簪了一朵盛开的芍药,衬的她很是娇媚妩媚。燕氏眼眸一闪,咬了咬唇,随手便脱下了身上的衣裳。
“小主?”
锦棠一惊,不解的看向燕氏。这衣服挺好的啊,怎么脱了?
“去取那件月白湘绣穿花袍子来。”
燕氏说着,动手将外袍尽数脱下,趁着她脱衣服的空当,锦棠也取了她要的衣衫来,一面伺候她穿衣,一面小声道,“小主,适才那件袍子多好看啊,怎么小主不喜欢么?”
“皇上这个时辰召我去钦安殿,必定是有事,我才被容嫔伤了面容,就穿的这样娇艳,不合适。”
燕氏淡淡说完,取下了头上的芍药,换了一根八宝串珠流苏。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心头猛地浮起一丝主意,又赶忙紧走几步至妆台前拿了粉扑厚厚的敷了一层,在妆容上略添了几笔,心下稍安,这才走出内阁。
燕氏到得钦安殿时,皇上已经换了常服,一身明黄色束身窄袍,干净利落。燕氏掩了眼中的光芒,温婉一笑,在御前跪了,恭敬的请安。皇帝朝她无声的伸出手,燕氏面上闪过一丝羞怯,起身走至皇帝身边。
“朕看看,”
皇帝拉了她在身旁坐了,轻轻抚过她的脸。那日被宝音伤了面容的地方,被燕氏厚厚遮了一层脂粉,细细一看,倒是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知道,燕氏素日里,是最讨厌浓妆厚粉的,今儿来钦安殿,她化了这么厚的妆,必定是伤痕还没好利索。
不过她甚少这样浓妆,有一丝丝娇艳流于表面,却又配了如此淡雅的衣衫,正巧将那丝娇艳藏了起来,若隐若现的,别有一番风情。
皇帝一直盯着她看,目光烫了几分,燕氏羞涩的一下,似是不自在一般抬手抚上面容,低下了头,“皇上送来的薄荷膏很是好用,臣妾今日晨起照镜子,觉得都好了,看不出来了。”
她朝着他笑的安心,一脸的如释重负,看不出一丁点撒谎的痕迹。皇帝眉心一皱,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好好养着,要是留了痕迹,朕不知道多心疼,”
他也不戳破她的谎言,只是怜爱的在她面上抚过,淡淡叮嘱。燕氏莞尔一笑,自然是温顺的应了,皇帝想了想,正色道,“朕今儿宣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办,”
燕氏神情一恭,就想站起身,却被皇帝抬手压在她肩上,阻止了她的举动。
“佑昕的淑人带着允池进宫来给太后请安,这会子就在寿安宫,朕的意思,是让允池在淳安宫住些日子,好陪陪苏耀月。”
燕氏面上一喜,禁不住点点头,“皇上说的极是。臣妾听闻王妃对允池平日里甚是疼爱,一点都不输其生母。如今接了允池进宫,陪伴在王妃左右,或许,王妃能想起些什么,也未可知。”
这话,真真是戳到皇帝心窝子里了。
他本来也想接苏泓展进宫来的,可是一想起苏泓展的身世,耀月曾经很隐晦的对他说过,不希望苏泓展暴露于世人面前,叫苏定兴为难,因此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前儿个,太后提起让尔朱柔婉帮衬着兰馨管家,他才想起,若是见了允池,苏耀月会不会清醒一点?
“你说的不错,朕也是这么想的。如今苏耀月已经在典有司呆了两日,太后疼爱她,不愿她再继续呆在那地方,正巧允池来了,朕便打算赦她出来。朕想来想去,这一趟,还是你去接苏耀月出来吧。”
燕氏眨了眨眼,巧笑嫣然。
原来,是这件事。
她不由得在心里松口气,笑着道,“是,臣妾这就去。”
皇帝略想了想,淡淡道,“那丫头如今性子倔强,你去了,好生言语,哄着她就是了。”
典有司的奴才昨日来报,恪郡王妃于典有司中,不肯进食,已有两日。他虽心里着急,可也气她如今这样的性子,也就装作没听见,不予理会。
反正饿肚子的人是她,又不是他,与他有什么相干!!饿着也好,还省了粮食!!
瞧着皇帝义愤填膺的样子,福贵人眨了眨眼,忽的低下头藏不住的笑意。皇帝恼怒的瞪她一眼,“你笑什么!!”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皇上一片慈父情怀,臣妾,好生羡慕!!”
宫里最近隐隐有闲话传出,说皇上钟情于恪郡王妃。可是照她看来,皇帝对恪郡王妃虽好的过了头,可未必就是男女之情。
被福贵人看出了心思,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别扭的别过了眼。福贵人自然不会再开皇上的玩笑,也就辞别了皇上,由小青子陪着,往典有司去了。
福贵人一走,皇帝淡淡舒口气,略显疲惫的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如今这个局面,他到底该怎么办?
齐八女会同曹袁征,太医院医术最顶尖的都在淳安宫了,药,吃了无数,直吃的苏耀月耍性子都不肯再吃,可她失忆的毛病仍旧没有治好。
不但没有治好,前儿个曹袁征来回话的时候,说苏耀月小产,淤血在体内久久不散,再这样下去,甚至会危及性命!!可他们用尽了法子,于这淤血,却是收效甚微。也是因为这淤血,所以苏耀月才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亏得佑昕在边境沉得住气,这么久了,就上过一封折子询问过,他做朱批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一想起这些烦心事,皇帝恼怒的皱了皱眉,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只是他才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外头来,在他面前停了,没了声音。皇帝烦躁的睁开眼,见是张英,不由得没好气道,“什么事??”
张英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烦恼??可是,他作为奴才,总是来跟皇帝传这样的话,他才是最无奈的那个人!!
“皇上,”张英在心里叹息一声,认命道,“小青子回来了,说,说恪郡王妃在典有司,不肯出来。”
皇帝眼神一恍,待反应过来,‘嘭’的一掌就打在了御案上。
“岂有此理!!她今儿个又是怎么了??”
真真是•••掐死她算了!
“小青子来报,福贵人进了典有司,才发现王妃主子眼睛红肿,看起来像是哭了一夜的样子。福贵人说是要接王妃主子出去,王妃主子就只是哭,不肯理会。福贵人在旁劝了半天,可一说到出去,王妃主子就哭的更大声。福贵人为怕引起旁人注意,这会子正好言安慰王妃,所以这才遣了小青子回来,求皇上拿个主意!!”
皇帝烦躁的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猛地一停下,狠狠剐了张英一眼,怒气冲冲道,“朕看这个皇宫,是跟她犯冲!!”
ps:明天依旧是两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