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月没有回应,只是低垂着眼眸安静的坐着。
佑昕想带兵打仗这她能理解。算起来,佑昕今年已经二十三岁,除却跟图门打过一仗,一事无成。且还被自己连累,从郡王降为皇子,久久不得晋封。他从很久之前就说过,将来想成为像佑谨那样的人,做可以镇守一方的大将。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这样说。
藏在桌下的手指微动了动,耀月抬起头,目光中的颜色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你,为什么来求我。”
他该去求皇帝。他才是可以实现梦想的人,而不是她。
耀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心里那些黑色的种子生根发芽,有机会伤害到别人。如果佑谨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她便再不愿意伤害佑昕。
可是••••她在心里徒劳的笑。以佑昕的聪明,怎么会没有怀疑?皇帝给了她这样大的信任,给了她这么多的权势。佑昕是她的枕边人,他怎么可能没有猜忌。
她有些后悔问出那句话。她觉得自己特别的无耻。
“我一直觉得,父皇或许对你,有不一样的看法,”佑昕淡淡笑了,毫不掩饰,“你是我的王妃,父皇对你是圣宠,对我充其量勉强算是眷顾,我很久之前就想问你,你和父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后来从泰陵回来,你做了掌礼司监,朝臣都说父皇宠幸于你,你名为皇子妃,实为后宫之主。”
耀月身子一颤,没有说话。佑昕目光依旧清明,一片磊落。“我知道的,从第一次,你为了救四哥的命而杀了混辉,我就知道的。你的身份,或许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简答。我曾经想过问你,也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可是当我看到你撑的那样辛苦,我便决定什么都不问。”
“耀月,我相信你,”佑昕主动握住耀月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温暖而干燥,耀月被动的抬起头,忧伤的看着她,“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不会伤害我们。所以,我相信你。我如今已经二十有三,诸皇子中,就只有我还一事无成。我想做些什么,可是,父皇似乎不太愿意让我去做。”
苦苦笑了,佑昕眼眸里遮掩不住的颓废。耀月心间一惊。
监察御史于佑昕,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当初从泰陵回来,她最担心的便是佑昕因为皇贵妃之死而一蹶不振。
顾不上想其他的,耀月反手握了佑昕的手,温和道,“佑昕,你该知道的,父皇也有他的难处。他不是不爱你。”
“我知道,”佑昕摇摇头,“我并不是责怪父皇。可是,我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想跟四哥七哥一样,成为父皇眼中的骄傲。我也想像那些叱咤风云的大将,宁可战死沙场,为了保家卫国而贡献自己。绝不愿安详皇子爵位,幽幽到老。”
佑昕的口气坚决而豪迈,少了当年的幼稚,多了现在的成熟。
这大概是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拥有的梦想。一时之间,耀月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大夏如若跟图门开战,佑谨和佑昕将会是其中最适合的将领,因为他们已有过实战经验。而佑昕正年轻,皇帝已逐渐年老,大夏不能什么都靠佑谨,凡事都有万一。撇开皇位继承不谈,蒙古如今和图门联盟,对大夏虎视眈眈,她该支持佑昕,尽快成长为这个国家的栋梁。
可是••••耀月微不可见的皱眉。
她必须考虑到,除却上述因素,她还面临很多实际情况。皇位继承是她永远都绕不开的石头。
勉强按下心神,耀月眉眼淡淡忧伤,看向佑昕,“佑昕,你说的对,我身上的确藏着很多秘密。可是如你所说,我不会伤害你们,可我也不想将你带进这个麻烦中来。因此长久以来,我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过,我,很抱歉。”
“没关系,”佑昕宽厚的摇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对这些都不在乎。只要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便会全力支持你。”
接收到佑昕的好意,耀月感激的笑了,进入正题,“图门马上要娶蒙古公主,这件事请你知道吧。”
“知道,”佑昕语气变冷,眼神中有遮挡不住的锋刃,“他们狼狈为奸。一旦图门和蒙古结盟,说不定,还会极力拉拢周边小国,妄图孤立大夏,好遂了他们的心愿!!”
耀月一怔。这一点,她确实没有考虑到。“你说,苏戈尔泰还会拉拢其他国家?”
“大夏国势强盛,自德宗开始便少有战乱,我朝最大的一次战争,便是你父亲跟随父皇出征讨伐叛逆。自那之后,周边小国无一不臣服,大夏再无战乱。那些小国臣服,无非是因为自己国力衰弱,无力抵抗侵略,投靠大夏,一来能得到大夏的钱财支持,二来还可利用大夏来阻止别国的侵略,于他们来说,臣服本就不关真心,只为利益。如今图门娶蒙古公主,他日一旦结盟,苏戈尔泰一定会说服周边小国背叛大夏,机会成熟,一定会合力围剿大夏!”
佑昕说的言之凿凿,耀月却听得心惊胆战。喉间微微动了,耀月侥幸道,“不会吧•••”
“你忘记了么?”佑昕猛的打断耀月的话,神色俱厉,“大夏人和周边国家的人从本质上就不一样。他们和图门蒙古才是一家!!”
这一刻,耀月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大夏是汉人,而周边国家连带图门蒙古,都是少数民族•••••脑海里电光火石,耀月狠狠握拳。先前的仁慈,以至于对战争的怯懦,随着佑昕的一番话俱都消散于云外。
图门和蒙古必须消灭!!
坚定了心思,耀月再一次对佑昕刮目相看,她必须承认,这么多年以来,是她小看了佑昕。
“也许你说的对,”耀月由衷的看向佑昕,掩饰不住的感慨,“你最适合的地方,不是官场,而是战场。”
他的眼光如此独到,看问题如此犀利深远,这不正是一个好的将领应该具备的么?他想到了周边国家的危险,而她和佑谨还有皇帝,无一想到!
“自从元朔二十六年,我来来去去混迹于朝廷几个衙门。说实话,我跟他们那些老成的官吏比起来,简直生嫩无能!为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国家,我愿意从头学过,皇子又如何,贵胄又如何?可是图门会不会等我学成,蒙古会不会等我学成?耀月,我没什么大的理想,什么皇位什么亲王,我想要,但也可以不要。我最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去实现自己应该有的价值。”
佑昕的眼眸中闪烁着盈盈的光彩。他不屑于权利富贵,也不想规定什么既有路线,他只想靠自己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未来无限可能,何必拘泥于现在。而他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只要努力了,命运之神是会给他正确的指引方向的。
耀月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那样的迫切,那样的光亮。
她该多谢佑昕。她自以为自己看的清楚,却还不如佑昕一番无心的提点。
她那样拘泥于皇帝的心思,做任何事情都要先考虑皇帝,殊不知这么简单的道理。
未来无限可能,何必拘泥于现在。
耀月长长舒口气,笑的从来没有的欢快。
“佑昕,谢谢你,”耀月靠近佑昕,真心的看他,“我一定会帮你。尽我所能。”